[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籠
“小拓,小拓!”
窗外傳來“篤篤”的叩擊聲。
“美花?是你嗎?”
我隔著鐵籠對著窗外黃色的身影喊著。
“小拓!”美花從開啟了一條小縫的窗口探出小巧的腦袋來,“阿津嬸子今天早上又生了哦!她叫我來看看你,你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呢?”
“媽媽又生了。 蓖吧系耐该鞑Aё韪舻那嗵,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回不了家啊。你看,這個籠子這么堅硬,我根本沒有辦法出來。”
“不出來也沒關(guān)系。 泵阑ㄙM勁地把身子擠進來,跳到我的籠子前,上下左右地打量著,“這個籠子很漂亮呢!哇,你看,那么多小米!金燦燦的,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呢!小拓,你真好命哦,看來這家主人待你不錯呢!我說啊,你就安心待在這里面好了!
“啐,臭美花,你也被關(guān)進來試試啊!要我選,我才不要待在這個籠子里,我要自由自在地飛,我要每天吃好多好多又香又嫩的蟲子!”我氣得拿頭去撞被美花稱贊的美麗籠子。
籠子有美麗的嗎?在我眼里,籠子就是籠子,沒有自由,限制身體的籠子。
“可惜!”美花跳到我的面前,歪著小腦袋不解地看著我!罢娌幻靼啄氵有什么不滿意的。你可是因為小時候太淘氣摔斷了腳才會被你主人撿去的。要不然,你早就沒命了。你看,你在這里住得好,吃得好,不用像我們一樣餐風露宿,也不用辛苦地到處找吃的,更不用擔心哪天會被哪里的野貓抓住。連阿津嬸子都常常對我說,你真是好命的呢!”
我可不想要這樣的好命,我只想飛!
掙脫籠子,飛出去!
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誘人。
“你的主人要醒了吧,今天我不跟你聊了,先走了哦!小拓,你乖乖的,我下次再來看你!”美花說著,突然飛起來,湊到我的食盒里,叼了幾顆小米。她嘻嘻笑著,從窗縫里又擠了出去。
“好吵……小拓,是你在叫嗎?”
一只雪白的手搭上了精美的籠子。隨著手掌逼近的是一雙猶帶著睡意,但是非常美麗的大眼睛。
“不是我,是美花!”我很生氣地對著他吼。
“知道了,小拓是餓了吧!”缺少血色的嘴唇綻開了一個上揚的弧度,只要看到他的笑容,我的怒氣總是會輕而易舉地被他瓦解!靶⊥卣媸菒廴鰦,不是給你在食盒里放滿了你愛吃的小米了嗎?每次都是這樣,非要我喂你才肯吃!
他拿起擱在食盒邊的小勺,舀了滿滿一勺放在掌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我從籠子里抓出來放在手上。
“請開動吧,小拓君!”
聽到他這么精神的聲音,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餓了。
可能是因為剛剛起床,他的掌心還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度,除了蒼白得可以看見根根青色血管的樣子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但他輕輕撫摸我的身體的指尖還是讓我愉悅地叫出聲來。
“達也?你起來了嗎?”
“媽媽!快關(guān)上門!”他突然高聲叫了起來,同時我的身體也被他牢牢地鎖在掌中。受了驚嚇的我連口中的小米也灑落了一地。
“達也,你怎么了?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急急地關(guān)上門,達也的媽媽小跑著奔到他的身邊。
“媽媽,咳咳!小拓很調(diào)皮的。您下次一定要及時關(guān)上門,不然,只要我不注意,小拓就會飛走的!
“達也,你不要再玩了,醫(y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
“不要,小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現(xiàn)在只有小拓……”握著我的手有點發(fā)抖,從掌縫中,我可以看見達也那雙黯淡的眼睛。“沒有人可以陪我玩,現(xiàn)在的我就只有小拓……”
“好的,達也,媽媽知道!”達也的媽媽把達也抱在懷里輕輕地拍著,讓我想起小時候鉆在媽媽懷里睡覺時的溫暖回憶!皨寢尣粫屵_也把小拓送走的。媽媽保證!”
被達也放回籠子的時候,我再次遺憾地看了眼沒有關(guān)緊的門,如果那個時候達也沒有抓住我,或許,我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在外面自由的天空里飛行了吧。
下次,還會有機會的。我這樣跟自己說。
機會,再次來的時候,快得讓我驚異不已。
飛出窗外的時候,我聽見了達也在我身后的呼喊。我在他的窗前盤旋了兩圈,看見他伸出窗外,在風中飛揚的黑發(fā),和那雙毫無血色,浮著青筋的手。
“小拓……回來!小拓!……”
我回身又看了他一眼。
風,沒有阻擋地吹打著我的羽毛,跟我胸膛里劇烈鼓動的心臟一起共鳴。無窮無盡的青色延伸到地平線之后。白絮一樣的輕云在頭頂緩緩地浮動著。耳際,傳來樹葉沙沙的聲響和葉片中深藏的蟬的嘶鳴。
我回來了!
我渴望已久的自由!
追循著久遠的記憶,我飛回到原來的家,那個隱藏在茂密的桐樹枝中,雖然不大,但是很溫暖的家。
“你是誰?!”媽媽張開她的翅膀,一臉警覺滿是敵意地對著我。
“媽媽!”我想要撲過去的腳步縮了回去!拔沂切⊥。你的孩子。
“小拓?”媽媽依然滿臉的敵意,“你不是去年掉到樹下,被人撿去養(yǎng)了嗎?”
“媽媽,我逃出來了!我想回家,想跟你一起生活啊!”
“你瘋了嗎!”媽媽一臉地譏嘲,“美花常來對我說你那里的情況,你的主人對你不是非常好嗎?有吃有住,不用風吹雨打的,你會想跑出來?啊,你該不會是被主人拋棄了吧。被拋棄了,所以想再回到媽媽這兒來。想來搶走你弟弟妹妹們的巢穴嗎?”
幾只小腦袋從媽媽的翅膀下鉆出來,轉(zhuǎn)動著好奇地黑眼珠盯著我看。他們就是媽媽的新孩子嗎?
“我們不歡迎你!”媽媽伸出了尖喙,擺出了進攻的姿態(tài),“你走開,這里不是你要待的地方。我的孩子現(xiàn)在只有他們!”
“媽媽!”
“走開!”
“媽媽!不要這樣!”
“滾!再不走,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為什么?!
我漫無目的地飛,被從一顆樹趕到另一顆樹。夕沉的太陽鮮紅得刺痛了我的眼睛。躲在寬大的桐葉后面,我蜷起了身子。
夜晚的風漸漸涼了,在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我做了一個夢,夢里,達也蒼白的掌心中,放滿了金燦燦的黃小米,他那有些發(fā)涼的指尖,輕柔地梳著我的羽毛。
“達也……”我不爭氣地落下眼淚。
現(xiàn)在的達也一定很焦急地在找我吧?墒沁@樣的我,又有什么面目回到他的身邊。
白天,我四處徒勞地尋找食物和居所,夜晚,我會找個墻角或枝椏蜷縮著渡過。我的羽毛混著骯臟的塵土糾結(jié)成塊,餓得久了,翅膀也漸漸失去了力氣。
夢里,我總是會看到達也那雙蒼白的手掌和那雙黯淡卻很美麗的黑瞳。
“達也……我好想你!”
站在達也家窗外正對的大樹上,我遲疑著。我現(xiàn)在的模樣,達也還認得出嗎?雖然只過了短短的兩天,對我來說,卻跟過了漫長的兩年一樣。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渴望,哪怕再被關(guān)回籠子,我也想再回到達也的身旁,在他的掌心里吃香噴噴的小米,被他溫柔地撫摸。
窗那邊的世界靜悄悄的。
半開的窗子在風中搖搖晃晃,發(fā)出啪啪的聲音。
達也的媽媽總是會幫達也把窗戶關(guān)好,但達也怕氣悶,所以每次都會在夜里悄悄地把窗子開個小縫。
達也!
我奮力揮動翅膀,沖進了窗戶。
空空的籠子寂寞在掛在床頭,食盒里,滿滿地裝著小米,水槽里,半槽清亮的水隨著籠子的輕微晃動而泛起靜靜的漣漪。
床上,只有凌亂的棉子堆在床頭。
達也呢?他不是已經(jīng)有半年不能下床走了嗎?
房間里寂靜無聲,只有風吹動窗戶發(fā)出的“嗒嗒”聲。
達也……你在哪里?
我鉆進了我的籠子。莫名的,我覺得是如此的安全與舒適。
這里是我的家。
突然發(fā)現(xiàn),一直以為是囚禁身體的籠子,原來才是自己最安心的所在。
我真是好傻,就算身體沖出了籠子,心卻早就陷在了籠子里。
好餓!我的眼睛開始模糊。
不要緊。達也很快就會回來的。他會在掌心放滿好吃的金黃的小米,他會一邊輕輕地梳理我的羽毛,一邊讓我站在他的掌心里吃個飽。
不是達也喂的,我不要!
達也,我等著你。
快點回來吧。
我真的,好餓。
***************************************
“麻美!不要再哭了。達也知道我們這么傷心,他一定也不會快樂的!
“可是老公,達也他太可憐了。這么乖巧聰明的孩子……我受不了!
“可是我們都知道,這天遲早都會來的。對達也來說,這也許是解脫也不一定。”
“老公!你說什么!達也是我們的孩子啊……”
“麻美……”
“為什么上天這么不公平,讓達也那么痛苦。骨癌的話,不是截肢就不會有事了嗎?達也他,不是已經(jīng)截過肢了嗎?為什么,為什么還要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老婆!請你……別再說了……”
……
“老公,那個是什么?”
“!那個不是從達也手里飛跑的小麻雀嗎?怎么又回來了?是舍不得達也,所以回來了嗎?”
“它死了嗎?”
“是吧,它的身體都僵硬了,可能是在我們在醫(yī)院陪達也的時候回來的吧。看樣子,是餓死的!
“但是,食盒里明明都有米和水的!
“……”
“我們,把它跟達也……一起,好好地安葬吧……”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