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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
那是一個陰天。
暴雨剛剛席卷過境,天氣微涼卻沒有風(fēng)。大朵大朵的烏云壓在頭頂上,紋絲不動?諝獠恢螘r凝固在了氣管里,仿佛能要把他噎死。
糟透了。
沢田綱吉拼命忍住了想要拉開領(lǐng)結(jié)的透口氣的沖動,如是想道。他煩躁的揉了揉腦袋,轉(zhuǎn)而低下頭去將手里的悼詞撫平,準(zhǔn)備趕在上臺之前再讀一遍。
真他媽的糟透了。
二.
沢田綱吉從來沒有想象過他會有機(jī)會參加里包恩的葬禮,從來沒有。
所以,當(dāng)青年坐在教堂的偏廳里把那篇出自于彭格列文書部門的悼詞默讀了二十七次之后,還依舊覺得這一切仿佛都是個玩笑。
那個人可是里包恩啊,鬼畜魔王里包恩啊。
能夠毫不猶豫地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腳踹翻彭格列十代目、嚇哭年輕雷守的最強(qiáng)殺手,怎么可能會死呢。
三.
“——十代目!
兩聲短暫的叩門聲之后,獄寺隼人拉開了面前的門。他低低的喚了一聲,不忍地垂下頭去避開自家首領(lǐng)的眼睛,銀色的短發(fā)被整整齊齊的梳在腦后,脖子上少見的打了黑色的領(lǐng)結(jié):“該您上臺……為里包恩先生念誦悼詞了!
沢田綱吉沉默的點了點頭,抬頭努力朝來者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他站了起來,順手將稿子揉成一個難看的紙團(tuán):“我們走吧,獄寺君!
四.
走進(jìn)大堂的時候,沢田綱吉使勁眨了眨眼睛,努力不去讓自己注意碧昂琪憔悴的臉龐以及黑色棺材里的尸體。
他看著燭臺上昏暗的蠟燭,無比慶幸的想:還好教堂里不點燈。
五.
站在光滑大理石的臺面上,沢田綱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許是那份用詞漂亮的悼詞,也許是什么毫無邏輯的語句——他并不在意。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世界上的一切聲響都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嗡嗡聲,自己發(fā)出來的聲音也一樣。
有點像被溺于水中。
這種奇特的感覺讓沢田綱吉回憶起國中時第一次上臺演講的經(jīng)歷。那時的他腦袋里一片空白,面對著山本和獄寺的鼓勵聲以及阿爾科巴雷諾威脅般的笑容,兩腿幾乎抖成了篩子。盡管時候連京子都說他做得很棒,他卻對自己的言論完全沒有記憶,和現(xiàn)在一樣。
真糟糕,他竟然這么快就開始想念里包恩的槍口了。
六.
下臺之后,沢田綱吉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發(fā)呆,直到隱約聽見司儀說“請來賓依次向死者致以最后的敬意”,才站起來默默往棺材處走。
身為里包恩名義上的BOSS,沢田綱吉默默地走在彭格列隊伍的最后。碧昂琪身份特殊,走在他前面。一路上偶爾會有其他家族的人向他點頭致意,目光里除了敬畏還混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他頭昏得厲害,分不清那是什么。
可能是算計,可能是幸災(zāi)樂禍吧。
沢田綱吉這么想著,努力維持著平和的面孔向那些人回禮。他難受得想吐,整個骨架已經(jīng)冷硬得快要斷掉,走起路來嘎嘣嘎嘣的響。
——吶,里包恩。就連曾經(jīng)被無數(shù)人罵作蠢材的沢田綱吉都能頂著彭格列首領(lǐng)的名號站在教堂里為世界第一的殺手念悼詞,你就不能一槍打穿棺材蓋,嚇?biāo)肋@群在心里把你詛咒了無數(shù)次的混蛋們嗎。
求你了。
七.
碧昂琪走在他前面,筆直的來到里包恩的棺材前,垂頭安靜的站著。她也穿了正裝,歪斜的小禮帽上插著一枝鮮艷的紅玫瑰,非常惹眼。
彭格列十代目見狀,想默默地退開兩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移不開目光——女人突然像貓一般俯下身去,動作輕盈而優(yōu)雅,仿佛準(zhǔn)備垂頭親吻沉睡者的臉頰——至少他是這么想的。
但碧昂琪只是垂下頭去凝望著愛人的尸首,色澤亮麗的淺色長發(fā)隨著動作垂下來遮住了側(cè)臉,神情不知道是死寂還是哀戚。
沢田綱吉突然很想哭。
八.
碧昂琪離開的時候非常平靜,卻絲毫不減身上那股悲傷的味道。她與自己的首領(lǐng)擦身而過的時候沒有向往常那樣微笑,背脊直直的挺著,黑色的鞋跟在地面上敲出很輕很輕的調(diào)子。
像是不忍心驚擾了誰。
九.
沢田綱吉不經(jīng)意的回頭,正巧瞥見一旁的獄寺隼人彎下身擁抱自己的姐姐。彭格列的嵐之守護(hù)者不大自然的蹙著眉,動作卻帶著少見的溫柔。碧昂琪安靜的接受了這個擁抱,甚至側(cè)過臉去輕輕吻了一下前者的臉頰。
她已經(jīng)沒有流淚了,但漂亮的翠綠色眼睛似乎還是濕潤的,像沾了水的玉石。
沢田綱吉機(jī)械式的把自己拖向那副棺材,碧昂琪的眼神在腦海里不住回放,亂七八糟的往事像潮水一樣席卷而來。
十.
沢田綱吉不知道他和里包恩之間的不平常關(guān)系是如何發(fā)展起來的。更準(zhǔn)確的說,他甚至不能確定那份感情到底能算什么。
里包恩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肉麻話,甚至至死都沒有否認(rèn)過自己與碧昂琪的關(guān)系。如果掰著指頭算算,那個人拿槍指著他說“在不認(rèn)真一點你就真的給我去死一死吧”的時間也許會比互相擁抱的時間都長。
他也不是一個能為誰停下腳步的角色,自從沢田綱吉正式繼承彭格列之后兩人見面的日子就更短了。要不是因為處處都有人喚他彭格列十代,沢田綱吉很有可能會開始懷疑那個人是否存在,懷疑十四歲時發(fā)生的那一切是否只是一場夢。
仔細(xì)回想起來,迪諾也曾經(jīng)向他抱怨過同樣的事情。
真不愧是沒有人能束縛住的第一殺手啊,沢田綱吉想,完全不顧被留在身后的可憐學(xué)生。
十.
里包恩躺在棺材里,棺底上那一層厚厚白玫瑰襯得他神色安寧,但皮膚卻灰白而沒有生氣。這幅景象讓沢田綱吉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絞盡腦汁思量了許久的告別的話全部變成骨刺梗在喉嚨里,一陣陣生疼。
沢田綱吉早已習(xí)慣了里包恩內(nèi)斂而又凌厲如刀的靈魂,面對這具空殼時他反倒不知所措。依照禮節(jié),他顫抖的伸出手,合上了沉重的棺蓋。
——作為BOSS,作為學(xué)生,作為愛人。
十一.
他依稀記起自己最后一次見到里包恩的夜晚,那個男人離開前拿槍頂了頂帽檐,揚起嘴角輕聲說了句什么,語調(diào)柔和的不像樣子。
沢田綱吉的意大利語一直都不夠好,依靠嘴型分辨不出來那到底是“再見”還是“晚安”,亦或是那句從未聽到過的“我愛你”。
等到他回過神來想去追問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消失在了濃厚的夜里了。那時候他一邊單純的想著“下次見面的時候在好好問他吧”一邊微笑,卻不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再也沒有機(jī)會了。
十二.
無論腦袋多么亂如漿糊,沢田綱吉也知道自己有一句必須要說的客套話。那是寫進(jìn)葬禮條例里的句子,不知道到底是為了安撫死者還是觀眾。
他吞了吞口水,確保自己不會顫抖之后,才像是背單詞一樣生硬的吐出那兩句意大利語,用的是確保全場都能聽見的音量。
“.Addio.”
然后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十三.
根據(jù)在場的人說,整個葬禮都冷靜異常的彭格列十代目在扣上棺蓋之后突然失態(tài)的踉蹌了一下,整個臉上的血色盡失。
“——Addio。”
他們聽到青年這么呢喃了一句,面色慘白,似乎沒有嵐守的攙扶隨時可能倒下。他咬著下唇,失魂落魄的重復(fù)道,仿佛快要哭出來了。
“是Addio……他最后告訴我的,是Addio。”
Addio,永別。
——永別了,蠢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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