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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韶華
深秋之際,仙靈島上的桃葉片片枯落,青石階上漫了一層露水。小蠻自石階上跑過,踏起碎葉飛舞。
“外公,你看,我抓了兩只螃蟹!”小蠻連蹦帶跳地跑進(jìn)水月宮,用稚嫩的聲音洋洋得意地說道。
兩只顯擺的小手里各按著一只青蟹,正不安分地晃動(dòng)雙鉗,蟹腿緩慢的蜷縮伸展。
一貧看著擔(dān)心,生怕她被蟹鉗碰到,緊忙將青蟹接過,道:“仔細(xì)夾到手!
小蠻撒嬌地一笑,拉扯著他的粗布衣袖,吵鬧著要螃蟹。一貧武功再高,在她的糾纏下也只能潰不成軍,幸而他是店小二出身,蒸個(gè)螃蟹并非難事,不多久,一盤蒸蟹就被端到了小蠻面前。
盤里的螃蟹顏色通紅,泛起的熱氣帶著一股子鮮香。小蠻坐在桌前垂涎欲滴,抬箸夾住螃蟹腿,提起來就要用口咬。
一貧見狀搖了搖頭,伸手按住了外孫女的箸子,“蒸蟹可不是這樣吃的,外公來教你……”
話一出口,卻驀地滯住了,神色漸斂,回憶猶如潮水在腦中蔓延開來。
那是很多年以前,他與趙靈兒初到姑蘇的時(shí)候。
也是這樣的秋天,清風(fēng)送爽,吹皺了碧水,岸邊江楓勝火,掩映著遠(yuǎn)處的粉墻黛瓦,一片片丹紅的落葉與碎金似的桂花花瓣近乎鋪滿了青石板街。
趙靈兒自幼清修,原本就顯得形容單薄,方才又使用仙術(shù)救他,氣色更是蒼白了不少。他心疼趙靈兒,入城后不久便尋了一家沿河的鋪?zhàn)有菹。小二張羅著上茶,問兩位客官要吃些什么,松鼠鱖魚、冰糖蓮心羹、碧螺蝦仁、響油鱔糊,嘴里說出一連串名字都是姑蘇的名菜。
他出來帶的盤纏有限,思忖著這一路到苗疆,還是節(jié)儉些得好,所以只隨意點(diǎn)了幾樣簡(jiǎn)單小菜。然而心里又隱隱有對(duì)不住趙靈兒的感覺,無意間扭頭,恰好看到幾個(gè)小廝從船上提了幾簍青蟹進(jìn)了后廚,當(dāng)即喊:“小二,蒸幾只蟹來嘗嘗鮮!”
趙靈兒聞言緊忙拉拉他的衣角,想說些什么,卻被他擋了回去,“靈兒你只管吃就是了,一切有我。”
不多時(shí),小二便將蒸蟹與佐酒一并端上了桌。
蒸蟹鮮香撲鼻,引人垂涎,他剛要?jiǎng)涌,卻見趙靈兒蹙起娥眉,神色為難。他恍然明了,趙靈兒從小長(zhǎng)在水月宮,雖不至于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但修道之人尤忌鮮冷,想必她從前是絕不會(huì)吃這些的。
他夾起一只冒著熱氣的螃蟹放入她碗中,笑道:“少吃一些,對(duì)身體無礙的!
趙靈兒臉頰微紅,輕聲嗯了一下,抬筷想用筷子夾斷蟹腿,可如何也夾不動(dòng),只好將螃蟹提起來,小心夾到唇邊。
他心覺好笑,暗想這姑娘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也不怕硌到牙齒。于是將螃蟹從趙靈兒雙箸間拽了下來,笑道:“靈兒,蒸蟹可不是這樣吃的,我來教你!闭f著,也不怕燙手,邊折斷蟹腿邊說,“吃蟹要先吃蟹腳,否則冷了就不好吃了!
蟹腿中的鮮肉被他用蟹足頂出,沾滿了佐酒遞到趙靈兒面前。
趙靈兒小心咬了一口,鮮美的味道融入口中。
“好吃嗎?”他柔聲問。
趙靈兒含笑點(diǎn)頭。
他將蟹腿塞到趙靈兒手中,繼續(xù)說,“蟹心是極寒的,多食傷身,尤其傷胃,一定不能吃。腸、胃和腮也對(duì)身體不好,要取出去,其他部分的蟹肉都是可吃的,來,嘗嘗看……”
被去除了蟹心蟹胃的蟹肉鮮膩甘美,配著佐酒,當(dāng)真是人間絕佳的美食。
趙靈兒不再有怯意,笑盈盈地咽下去。
待趙靈兒吃完一只蟹后,他招呼小二上了一壺暖酒,斟滿了一瓷杯,“來,喝一杯熱酒!
趙靈兒臉一紅,慌忙擺手道:“逍遙哥哥,靈兒不會(huì)喝酒……”
他笑道:“這是暖胃驅(qū)寒的,對(duì)身體有好處!
趙靈兒只得接過酒杯,將帶著熱意的酒飲下去。胃里頓時(shí)像著了一團(tuán)火似的,但是卻很舒服。
“逍遙哥哥真厲害,什么都會(huì)!壁w靈兒抬起頭,揚(yáng)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柔綿綿地說道。
“不是逍遙哥哥厲害,是你這太笨了,”他曲了手指,用指節(jié)在趙靈兒額頭上輕輕一敲,打趣道,“小心將來找不到婆家!
趙靈兒怔了怔,原本天真無邪的笑容在聽到這句話后黯然消隱,換上的是染著憂傷的神色,透出泫然的目光。
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玩笑開大了,忙說:“怎么了?逍遙哥哥說笑的,你可別當(dāng)真啊!
趙靈兒凝視著他,眼里有著他讀不懂的情緒,過了半晌,她才笑了笑,彎著嘴角別過頭,輕輕垂首。
他以為她想起了水月宮,想起了姥姥和那些逝去的人,于是安慰了幾句。心里想著,其實(shí)即使趙靈兒找不到婆家也沒有什么,他可以照顧她,他不會(huì)讓她再孤苦伶仃的。
一直到很久以后,當(dāng)他站在鎖妖塔中,抬起頭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被鐵鏈綁縛著的女子,赤色的長(zhǎng)發(fā)、裸露的胸膛、蠕動(dòng)的蛇尾刺疼了他的雙眼,他才突然明白,趙靈兒當(dāng)時(shí)表情中的含義。
他竟將她忘記了這么久。
他竟將她丟下了這么久。
后來趙靈兒生下憶如,披上圣靈披風(fēng),直面自己的宿命,與拜月同歸于盡,靈魂歸附圣靈珠內(nèi)。
他回憶著,其實(shí)她和他在一起,真正稱得上快樂的天數(shù)很少很少。
記得初相逢時(shí)那一夜風(fēng)流纏綿,她低眉軟語,凄凄地唱,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必誓言。那時(shí)他以為這只是女人多愁善感,誰曾想,竟是一語成讖。
“外公,快教我。 毙⌒U不滿地拉拉他的衣角。
他一怔,木然地看向小蠻,而后生笑道:“外公不小心走神了。來,外公教你。先吃蟹腳,否則蟹腳冷了就不好吃了。蟹心是極寒的,多食傷身,尤其傷胃,一定不能吃……”
柔軟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臉,小蠻一臉委屈,拖著顫音問:“外公,你怎么哭了?”
他驚訝地看著眼前輪廓扭曲的外孫女,才察覺到臉上的涼意,原來眼淚已經(jīng)濕了面龐。他吸吸鼻子,仰頭望著屋頂,待視線恢復(fù)清晰后,才低頭對(duì)著小蠻咧開嘴角,強(qiáng)笑道:“外公被蒜汁嗆了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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