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蓮二最近覺得，冥冥這個詞很值得玩味。

　　[二]

　　店門上的鈴鐺因為有顧客進來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柳蓮二正在收銀處付錢，連下意識地轉(zhuǎn)頭都未來得及，就聽得熟悉的聲音：[蓮二]。
　　[啊，是鈴木啊。]

　　柳看了一眼鼻子凍得通紅的女生，回頭接過老板找給自己的錢。

　　[蓮二你竟然買了這么多筆記本。]鈴木乘風看著柜臺上的一摞灰綠色的筆記本，有些咋舌。
　　[恩，值得收集的數(shù)據(jù)太多，所以本子用得比較快。]
　　[這樣。]想起少年“立海大活字典”的稱號，鈴木了然地點了點頭，繼而小聲嘀咕，[不知道那筆記本里有沒有關于我的資料。]
　　小小的疑問仿佛是因為鈴木聲音的輕微，晃晃悠悠地飄到柳蓮二的耳朵里，他頓了頓正在碼起筆記本的手，但是隨即就將它們裝入袋里。

　　并沒有開口回答什么。

　　[三]
　　鈴木乘風抱著一小疊本子隨柳蓮二走出店來，猛然灌來的冷風讓她不由哆嗦了一下，騰出一只手來將圍巾往下巴處遮了遮，才笑道：[忘了說呢，圣誕快樂。]

　　不知是從街邊哪家店里隱約飄出來jingle bell歡快的曲調(diào)，圣誕老人的身影在玻璃櫥窗上隨處可見，又有人進了他們剛出來的那家店，鈴鐺再次叮叮當當?shù)仨懥似饋怼?br>
　　鈴木托了托執(zhí)意從柳手里分擔過來的筆記本，鼻子比起剛剛在店里的時候似乎又紅了一些，仿佛是一瞬間就被這樣明媚的氣氛感染，柳蓮二的回答也似是稍稍不同于平日的沉靜，嘴里吐出來的[圣誕快樂]的余音在空氣中微妙地打了個卷兒——或許是因為沾染著點笑意的緣故。

　　原本打算買了需要的東西就趕快回家，雖然是圣誕節(jié)，但是對于柳來說這個日子與往常也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要不斷拒絕女孩子共度節(jié)日的邀請有些頭疼。

　　還有一些網(wǎng)球新秀的資料要處理，但是面對鈴木的那句[蓮二現(xiàn)在是要坐車回家嗎]，卻是鬼使神差地問道：[鈴木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咖啡？]

　　完全是在計劃之外的事情，柳有些詫異自己這樣隨意改變安排的舉動。
　　不過冥冥中似乎有什么莫名的未知的東西，在指引著自己這么做。

　　[四]
　　鈴木乘風是在開學的時候轉(zhuǎn)到柳的班級的。
　　柳看到她那略顯稚嫩的外貌，心中突然有一種從未遇到過的感覺。
　　似乎是沒有來由的親近感，細細分辨，卻又不是。
　　比起傳說中的氣場相吸，柳覺得，這種感覺，更像是有一個人在明白地告訴自己他將和這個女生發(fā)生很多牽絆。
　　然而分明沒有這種類似幻聽的話語在腦海中浮現(xiàn)，隱隱約約的某種抽象的東西讓他第一次想到了冥冥這個詞。

　　[五]
　　那之后的一個月。
　　柳又在圖書管理員那“同學你是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看書不然你借書的頻率未免也太高點了吧”的眼神中走出圖書館，一眼就看到正迎面小跑過來的女生。
　　[啊，柳君。]
　　[是借的書逾期了么。]沖鈴木點了點頭，他問道——比起好奇的詢問，不如說只是客套的招呼方式罷了。
　　[柳君好厲害，是怎么分析出來的呢。]鈴木有些興奮地道，柳看著她的表情，覺得她正期待著自己像大偵探福爾摩斯一樣，列舉出一堆細節(jié)來作為這個結(jié)論的證據(jù)。
　　也不是沒有這么做過，不過面對鈴木，很多原本應該是需要分析的結(jié)論都被劃分到了直覺的范圍里。
　　雖然這種所謂的直覺驚人的準確，不過柳還是不大喜歡沒有經(jīng)過大腦運作而得出的結(jié)果。
　　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鈴木的問題，[圖書館五分鐘之后就要關門了。]
　　[啊，那我先走了。]女生又是一陣小跑。
　　看著她的背影，柳又一次覺得，冥冥中似乎有誰在把一些與鈴木有關的信息，突兀地擱在他的腦海里。

　　[六]
　　一些瑣碎的回憶毫無征兆地涌現(xiàn)，柳接過鈴木遞過來的咖啡廳的新品推薦的傳單，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不是覺得回憶不甚美好，只是這種無端的走神，實在是松懈的表現(xiàn)。
　　他低頭看著傳單，隱約中覺得鈴木正看著自己。并不是炙熱的目光，但是奇怪的是，周遭的空氣的溫度好像在慢慢上升，直到讓他產(chǎn)生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的感覺。
　　[我要拿鐵，鈴木要什么。]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態(tài)，鈴木有些尷尬地道，[哈？蓮二不試一試新品么？]
　　[不用了。]
　　[哦。]
　　鈴木用茶匙攪著咖啡，覺得那樣的注目也不能完全怪她，雖然柳的舉手投足之間并不像他的隊友柳生那般紳士，也不似仁王那般帶著點不羈的誘惑，然而他的專注，總叫人移不開目光。
　　柳抿了一口咖啡，開口道：[鈴木的物理學得不是很好。]
　　他的話語中帶著篤定，奇妙的卻是讓人覺得他是在詢問。
　　[啊，是呢，物理好難啊。]
　　雖然是圣誕節(jié)，不過因為對方是柳蓮二，所以鈴木也并沒有覺得這樣的話題有何不妥。
　　然后談話轉(zhuǎn)到了物理老師，以及物理老師所神似的某個明星，再拐到最近那個明星的一樁緋聞，最終定格在[蓮二一直沒有交過女朋友么]上。
　　其實話題早就偏離到了柳不感興趣的領域，但是百科全書的長處就在于——總是可以讓對話不至于出現(xiàn)冷場。至少在最后鈴木的那句問句脫口而出之前，柳蓮二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七]
　　柳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鈴木之于自己的不同是在鬼節(jié)的時候。
　　原本只是在幸村含蓄的暗示下給柳生送一份特別禮物，沒想到卻是嚇到了鈴木。
　　“蓮二……”鈴木的聲音里帶著些許哭腔，在感到害怕的時候，這樣親昵的稱呼自然地脫口而出，從柳君到蓮二，轉(zhuǎn)變得甚至有些突兀。

　　柳怔了怔，彼時鈴木轉(zhuǎn)來并不算很久，于他而言，顯然還不足以改變兩人之間的稱呼。
　　然而，比起女生下意識的反應，似乎內(nèi)心那種意料之中的感覺更讓他覺得不解——若是其他人，也許他委婉地提出他不習慣這樣親密的稱呼。

　　柳一直沒有覺得鈴木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成績很好，但是也會有一兩科拖后腿的課程，遇到體育的跑步測試的時候會哭喪著臉，會在課間的時候跟朋友聊偶像劇的劇情，也會遮遮掩掩地在疑似日記本的本子上刷刷寫著自己的小秘密……

　　與別的女生，也沒有什么不同的樣子。

　　但是，他總是覺得，當鈴木一點一點接近自己的世界的時候，自己總是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tài)來接受——他無法解釋這其中的緣由，所有的數(shù)據(jù)和分析都沒能幫上他的忙。

　　[八]
　　[恩。]又是這樣的感覺。
　　面對鈴木直白的提問，柳并不覺得不快或者尷尬，就好像自己隨時做作好了簡潔回答的準備似的——雖然他并沒有。
　　[哦。]
　　聽到柳的回答，鈴木眼神一亮，仿佛有什么話就要脫口而出，最終卻還是訕訕地哦了一下。她的神情自然沒有逃過洞察力非凡的柳的眼睛，[回頭，我?guī)湍阒贫ㄒ环菸锢淼膶W習計劃，應該會對你有幫助。]，柳開口。
　　鈴木知道，雖然做一份學習計劃對柳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但是若不是別人相求，除了份內(nèi)之事他很少會主動提出要幫忙。這樣的認知讓她很有沖動說出那句一直盤亙在自己腦海里的話——
　　蓮二，我一直覺得，我好像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世上。

　　雖然很矯情，卻是她的真實想法，從在講臺上做著自我介紹第一次見到底下看似閉著雙眼的少年時，這句話就突兀地浮現(xiàn)，盡管那時還沒有蓮二這個前綴。
　　而這樣的想法，隨著時光的流逝反反復復地被她在內(nèi)心默默演練。
　　開始的時候，覺得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指引著自己，但是漸漸的，漸漸的，她知道，自己的每一次靠近，都是純粹出于內(nèi)心的渴望。

　　她喜歡這個冷靜沉穩(wěn)的少年。
　　但是此刻她吞了吞口水，還是組織不好言語。

　　[九]
　　從咖啡廳里出來，柳說要陪鈴木到前面的路口打的送她回家。
　　周圍是舉止親昵的情侶，鈴木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年，突然就上前去握住他沒有拿筆記本的手。
　　柳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鈴木，鈴木下意識地想要松開手，嘴里已經(jīng)開始辯解：[我只是想看看蓮二不戴手套是不是真的不冷。]
　　然而卻感到自己的手被反握住。
　　[就這樣吧。]柳說著，牽著她繼續(xù)朝前走去。

　　在自己的手被握住的那一刻，柳蓮二覺得自己好像終于到達了一段旅程的目的地。
　　最初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冥冥中自己被安排走向某個未知的地方，然而當屬于鈴木的溫度傳遞到自己的手上的時候，他想，不知不覺中，自己其實已經(jīng)開始期待這個有鈴木的終點了。

　　[冥冥]

　　[鈴木，鈴木——]
　　女生迷迷糊糊地從桌上起來，[蓮二——]

　　[什么蓮二，你想二次元的王子想得走火入魔了么。]好友拿手在鈴木眼前晃了晃，有些無語地道。
　　[拜托，就算你很寂寞也請想象一下與現(xiàn)實世界的帥哥的浪漫情節(jié)吧，完全沒有可能遇到你的柳蓮二嘛，何況你好像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吧。]
　　[誰說的。]
　　[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你就別嘴硬了啦。快點，你已經(jīng)睡了一中午了，體育課要遲到了啦。]

　　鈴木就這樣被好友拉著出了教室，沒來得及收好那本灰綠色的本子。
　　陽光靜靜灑進來，攤開的本子上的那句[就這樣吧]仿佛要融在這暖意之中。

　　——吶，我為你勾勒整個世界，只為一場原本無望的相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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