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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瀟湘——不歸路
魅影瀟湘——不歸路
他以為,他的這一生,永遠(yuǎn)都是黑暗的。
就連夢,也是黑色的。
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縷陽光,他的生命才開始有了顏色。
他發(fā)過誓,要用生命守護(hù)住那縷陽光。
但蒼天似乎總愛作弄人,他一直想守護(hù)住的東西,竟是由他親手毀滅。
—— 當(dāng)那一天,殷紅的鮮血染紅了飛雪樓時,一切便如同風(fēng)中幻影,塵煙散盡,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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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像是一張充滿邪惡力量的黑色織網(wǎng)牢牢籠罩著大地。
大廳里,燈火輝煌,一片華麗的光暈中,卻充斥著令人沉重的窒息。
暗紅色的躺椅上,一名身著華服的老者正靜靜地躺著,雖然緊閉著雙眼,但眉宇間的那份霸氣,卻依然一覽無遺。
“那些大膽的刁民,竟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周順昌暴亂謀反么?”
老人淡淡地反問著,右手食指輕敲著扶手,富有節(jié)奏規(guī)律的輕敲聲,頓時打破了廳內(nèi)的沉寂。
沒想到,逮捕周順昌竟會激起蘇州百姓的民憤?
但激起民憤又如何,那些結(jié)黨暴動的人,他見一個,便殺一個,來一雙,便死一雙。
——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那些暴民是不知死活——督公又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海公公一張諂媚的嘴臉涎著笑,輕輕為他捶著肩背。
點點頭,那名華服老者依然閉著雙眼,似乎在思量著什么。
所有的人都不禁秉住了呼吸,都在猜測著,當(dāng)那雙眼睛睜開時,又將會揭起怎樣的一場血雨腥風(fēng)?
“小!际悄男┤藥ь^?”
沉默半晌,老人終于再度開口詢問,但依然問得平靜。
廳中一名身著藍(lán)衣的年輕男子緩緩站了出來。
華麗奪目的燈光在地上投射下了他修長挺拔的身影。
他是張狂的,卻又是內(nèi)斂的,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zhì)融合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奪目的光彩,頓時牢牢吸引住當(dāng)場所有人的目光。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常言笑,是督公最得力的助手。
但很多人也都知道,他的光芒太甚,太奪目,完全遮掩住了他們的,所以,他絕對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無視于同僚眼中的怨毒與嫉妒,常言笑微微一笑,一字字地回道:“顏佩韋、楊念如、沈揚、馬杰、周文元!
“都是些什么人?”
“市井小民。”
“市井小民竟也敢造反了?”原本輕輕敲擊的手驀然一頓。
“周順昌向來得民心——”常言笑看了躺椅上的老者一眼,接著道:“督公,水能載舟,但亦能覆舟。”
“這么淺顯的道理,還用得著你說么?”未等華服老者說話,海公公率先截道:“督公心里明白的很——”狠瞪了常言笑一眼,海公公眼中滿是怨毒,這個眼中釘,他遲早會拔掉。
似乎未瞧見他眼中的怨毒,常言笑依然微笑著,神色未變,“海公公真是說笑了,督公心中所想,常言笑又豈會不知?只是——”
“只是什么——”海公公的聲音徒然拔高,“你就是這么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很聰明?督公的想法又豈是你所能猜透的——”
“夠了——”
冷聲阻止了兩名屬下的爭吵,華服老者終于睜開了眼,冷冷盯住海公公,“怎么,當(dāng)我是死的么?”
海公公悚然一驚,低下頭,“屬下不敢!
低垂的眼悄悄斜瞪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常言笑,卻清楚地看見了他臉上那抹諷刺的輕笑。
——他竟又上當(dāng)了!
——他是故意引自己說出這些話,讓督公氣惱!
微微挫敗地緊握住雙拳,海公公眼中的怨毒又深了一分。
——常言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常,你應(yīng)該知道怎么辦了!”那雙銳利如鷹般的眼深深看了常言笑一眼。
“順者昌,逆者亡!”常言笑俯首,但那雙深沉的眼里卻藏匿一絲不知名的復(fù)雜。
“很好,你果然是我魏忠賢最得力的助手!”魏忠賢大笑著,站起了身,那一身的火紅是那樣的張狂奪目,但無情的眼中卻一片冰冷,“殺無赦,一個不留。”
“用廠內(nèi)的人?”常言笑抬頭,看著那雙冷酷的眼睛,心頭忽然起了一絲寒意。
“不,不用廠內(nèi)的人!蔽褐屹t冷聲一哼,“殺雞焉用牛刀——”
常言笑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了然,“屬下明白了。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時!
“小常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魏忠賢再度大笑了起來,走到常言笑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魏忠賢絕不會虧待于你。”
“屬下這就去辦妥一切!”
常言笑微笑著轉(zhuǎn)身,卻在轉(zhuǎn)身的剎那,眸中驀然涌起了一絲殺意。
——那絲殺意,他藏得真是很久很久了。
“督公,他太聰明,也太有野心——”
海公公瞧著消失在屋外的人影,恨恨地道。
魏忠賢冷冷地笑,“常言笑確實是顆危險的棋子,但我利用的,就是他的聰明和野心。”
“督公不怕他反噬?”海公公不解,將常言笑這樣一名危險的人物留在身邊,豈不是自掘墳?zāi)梗?br> “但權(quán)力和地位,可以使一個人的欲望膨漲到極限,也可以使一個人腐化,特別是那些有野心的人。當(dāng)一個人原本清明的心被完全腐化時,你說,這樣的人還可怕么?”
海公公愕然,緊接著諂媚輕笑,“看來還是督公棋高一招!
“你錯了。常言笑并不是普通人,我們必需加以提防。輕敵,只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傷!
“屬下明白!焙9鬼桓以倏次褐屹t冷若冰霜的雙眼。
——那雙眼睛,可以說是全天下最無情的,沒有人敢直視。
“督公這次是想用魅影?”似乎想起了什么,海公公又道。
“魅影我訓(xùn)練了十年,也該是用他的時候了!
“這個秘密武器,督公藏了十年,如今屬下可要開開眼界了。”
“那些暴民——”魏忠陰冷地笑,眼里閃過一絲殘酷,“用魅影是抬舉他們了。只是,魅影的墨寒劍沉默地太久了,我想讓它見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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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切仿佛都是黑色的。
黑色的勁裝,黑色的長劍,就連身處的環(huán)境都是黑暗的,沉重的黑暗。
常言笑并不知道,當(dāng)一個人在黑暗中被訓(xùn)練了十年,踏出那片黑暗之后,將會是什么樣子?
但他卻十分肯定,從黑暗中踏出來的魅影,必定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在冰冷的黑暗中處得久了,血,當(dāng)然也是冷的。
——就像他的墨寒劍,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可以出去了——”
當(dāng)石室的大門被緩緩打開,室外的天光便長驅(qū)直入,趕走了一直占據(jù)了十年的黑暗。
常言笑看著那雙因不適應(yīng)突來的光亮而微微閉起的眼睛,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這片黑暗,你終于可以擺脫了!
“不,你錯了。就算踏出這片黑暗,魅影,依然是魅影!
一身黑衣的男子蒼白的臉冰冷依舊,就連那雙眼也是不帶一絲感情。
常言笑微笑著,拎了拎手上的酒壺和酒杯,“比起上一次,你又變了,越來越無情冷靜。上一次見你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好像是三年前吧——”自顧自地走到了室內(nèi)的石桌旁,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壺和酒杯,倒了一杯酒灌入口中,“還記的,三年前,我們曾喝過酒么?”
記得那一年他趁魏忠賢與熹宗出宮時,曾偷偷與魅影會面。
而那一年,他還可以在魅影的眼中看得見情感,至少,那還是一雙人的眼睛。
可此時,那雙眼睛,除了冰冷,再也找不任何情感的影子,就像魅影的墨痕劍——那是一種完全黑色的冰冷。
但這正是他所想看到的魅影,不是么?
“你不該對著一名殺手談回憶——”
魅影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也跟著坐到石桌旁,拿起另一個空酒杯,倒了一杯酒喝下。
“哈哈哈~看來魏忠賢的訓(xùn)練是成功的。你幾乎已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
常言笑大笑著,眼中卻流露出一抹冷意,“但只是幾乎!”
“為什么?”魅影又倒了一杯酒喝下,神色依然是淡漠的。
“你必需要再做一件事,他才會徹底相信你合格!
魅影沉默。
“你現(xiàn)在必需先去殺一個人!”
“誰?”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魅影眼中的神色驀然沉了下去。
“沈揚——”
將酒再度灌入口中,魅影冷冷地笑,“比起三年前,你也變了!
常言笑送到唇邊的酒杯忽然頓了頓,冷笑道:“整日沉浸在權(quán)力和地位的爭奪中,沒有人不會變。況且我還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看來你早已忘記了我們最初的初衷!”
常言笑神色驀然一冷,將酒杯中的酒一口飲盡,“我沒有忘!仇恨正是支持我走下去的力量!
“但你的仇恨已變質(zhì)——”
“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有時候,必需犧牲某些東西——”
常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冷冷地盯著魅影,“十年了,你竟還沒想清楚么?”
“該想的,不該想的,我都已想過了!
“但該做的,你也必需要做!
看著手上空空如也的酒杯,常言笑冷而生澀地苦笑,“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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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沈府 飛雪樓
夜,很沉,也很靜。
寂靜的天幕上只有一輪彎月掛著,流瀉著銀色柔和的光。
白日里的酷熱終于在夜風(fēng)中吹散了些,但依然帶著令人煩悶的熱意。
月輝下,一身黃衫的少女獨自倚樓望月,淡淡的銀輝在她眸子折射出一抹迷離的色彩,就像黎明來臨之前升起的啟明星。
——明亮,而富有希望。
她從來都不是個輕易絕望的人,也從來都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
但此刻,她卻發(fā)現(xiàn),她的希望好渺茫,好無力,仿佛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到了盡頭,便無路了么?
她不相信。
就算到了盡頭,她也可以找到另一個出路。
“湘兒——”
身后忽然傳來了母親擔(dān)擾的聲音,她轉(zhuǎn)過身,換上一臉的笑意,迎向母親,“娘,這么晚了,竟還沒有睡?”
“睡不著,天氣太悶熱——”
林玉華拭去額際的細(xì)汗,在樓臺的木桌旁坐了下來,“湘兒,明天還要趕路,你怎么也還在這里站著?”
“我也睡不著呀——”沈瀟湘輕笑著,走到林玉華身后為她輕捶著肩背,“七月就要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正是最悶熱的時候!
“俗話說七月流火,這種天氣真是會把人拷熟——”林玉華微閉著眼,享受著女兒輕柔的按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睜開眼,說道:“對了,明日你到了你嬸娘家,要記的什么也別提——”
沈瀟湘原本輕捶的雙手驀然慢了下來,“娘,我不想走——”
林玉華悚然一驚,回頭看著女兒清秀堅定的臉,“湘兒,你一定要走——”
看著母親一臉的堅決,沈瀟湘輕嘆了口氣,“我只想和你們一起闖過這道難關(guān)——我是你們的女兒,這個時候,我真的不想離開——”
“湘兒,娘也不瞞你——這次你爹為了周順昌大人,公然在蘇州百姓面前大罵魏忠賢,引發(fā)了一場不小的暴動。魏忠賢又豈會放過你爹?你爹這回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但娘還是希望你能安全地離開,至少可以保住一條命——”
沈瀟湘輕笑著握住母親冰冷的雙手,“娘,我們不該絕望——絕望了,就真得什么都失去了——”
“娘也不想絕望。但魏忠賢權(quán)大勢大,我們拼得過他么?”林玉華苦笑,“你爹自從退隱江湖之后,便只是一名普通的牙儈,就連武藝怕也生疏了不少——他知道,無論他逃到哪里魏忠賢都不會放過他的——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呆在府里,靜靜地等——為道犧牲,你爹從來都不怕,他早就將命豁出去了——但娘卻不希望你死——你若也死了,就真的什么后路都沒有了?娘只想為沈家留下一絲血脈,湘兒,你可懂為娘的心?”
“我懂——我都懂——”沈瀟湘清澈如星般的雙眸,悄然閃過一絲悲傷。
她就是太懂了,所以,當(dāng)娘提出要她離開的時候,她并沒有拒絕。
但這幾日來,心底卻總在掙扎著。
當(dāng)危機(jī)來臨之時,她又怎能安心拋下親人獨自逃離?
“不想走,就不要走了——”
寂靜的身后驀然響起了一聲熟悉輕嘆,林玉華震驚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看著不知何時到來的丈夫,“老爺,你知道自己在講什么么——你竟讓湘兒陪著我們送死?”
袖中,冰冷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一向柔弱的林玉華,眼里竟綻放出不容抗拒的堅決,“湘兒一定要走,她絕不可以留在這里——”
“玉華——”沈揚眼中的嘆息又深了一分,他走到妻子身旁扶著她再度坐下,“你應(yīng)該明白,東廠耳目眾多,魏忠賢的勢力更是擴(kuò)及大江南北,無論湘兒逃到哪里,到最終,只會連累無辜的人——”
“不,不會的——”林玉華的心瞬間結(jié)成了寒冰,顫抖著身子,她緊閉起雙目,一字字道,“也許會有出路的,也許會有的,我們不應(yīng)該就此絕望的,不是么?”霍然睜開了眼,她緊緊盯著沈揚,“老爺,湘兒才十八歲,她不該不該——”無法再繼續(xù)讓自己說下去,林玉華終于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天下父母心!
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就足夠了!
“娘——就讓湘兒陪著你們吧——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心中驀然涌上一陣熱血,沈瀟湘緊緊抱住渾身冰冷的母親,輕笑,“沈家的兒女絕不怕死——”
林玉華無言,只能低頭凝望著女兒臉上陽光般明媚的笑容,神色欣慰而又哀傷。
“不愧是我們沈揚的好女兒——”沈揚微笑著,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但眼前已蒙上一層模糊的影子。
——十八歲,她的女兒才十八歲。
——這樣的年紀(jì)正值青春大好年華,竟就這樣斷送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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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漆的大門緊緊地封閉著。
他抬起頭,瞇眼看著大門上高高掛起的沈府二字的金字牌扁,熟悉的記憶再度浮現(xiàn)。
——“大哥哥——你身上好多傷啊——不疼么?湘兒帶你回家治治好不好?”
依稀還記的,那一日陰沉的午后,那名有著陽光般笑容的女孩輕撫著他身上的傷口,笑著要帶他回家。
也就在那一天,他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生命并不完全是黑色的,原來,這個世間還有人肯對他真誠得笑。
當(dāng)那抹燦爛的笑容,像陽光般融入他冰冷的心扉時,他便對自己許下誓言,這一生,他一定要守護(hù)住這縷陽光。
——這縷生命中唯一的陽光。
但那一年,他并未來得及實行自己的誓言,就被拖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十年來,他在黑暗中生活著,每天都?xì)v經(jīng)著嚴(yán)酷血腥的非人訓(xùn)練。
每天,都在不斷地殺人——不斷地沉淪——
每一次,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被血腥完全麻木的時候,那抹燦爛的笑容總會在他心底悄然浮現(xiàn),讓他不被黑暗完全吞噬。
一直以來,那便是他的希望。
——但今天,他卻要親手毀滅那道陽光,那抹希望。
沉重的大門被緩緩?fù)崎_,漸開的門隙里,他清楚地看見了三張毫不懼怕而堅定的臉。
“終于來了——”
沈揚氣定神閑地站在廳堂之外,一臉的淡然地瞧著他,仿佛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就你一個人?”
“一個人便已足夠了!
他冷冷地笑,清冷的眸光卻投向沈揚身旁的黃衣少女。
——那雙清澈的眼睛,依亮如寒星般耀眼,沒有一絲驚懼和失措,有的,只是堅決和毫不動搖。
——十年未見,她似乎變得更堅強(qiáng),更勇敢了。
轉(zhuǎn)移開視線,他握緊了手中墨痕,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眸逼視著沈揚,“出招吧——”
“!钡囊宦暎种心郯蝿Τ銮,墨色的光暈中,竟帶著迫人的寒氣。
“真是把好劍——”沈揚贊賞的雙眼中驀然掠過一絲冷意,“可惜,配錯了主人——殺盡天下奸佞之輩,飲盡世間邪惡之血——飛雪,你沉默了十年,如今,該是飲血的時候了——”
大笑著,沈揚將手中塵封了多年的寶劍,拔出劍鞘,直刺魅影。
頓時,激揚的劍氣縱橫流竄,朵朵劍花閃現(xiàn),瞬間竟已變幻了七劍十二式,劍劍直奪魅影命門。
劍光流影之中,魅影神色未變,攔劍一橫,竟在層層劍浪中直沖了過去。
墨痕劍墨色的劍光在凌利的劍氣中擦起了黑色的火焰,七劍十二式,竟被一式式地破開了去。
——那簡直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竟完全不顧自己會被劍氣所傷,執(zhí)劍沖入劍浪,破解自己的劍法。
沈揚悚然一驚,但還未及有所反應(yīng),黑色的長劍已直逼到胸前。
劍鋒,忽然上提,避過了胸口要害從琵琶骨刺了下去,貫穿肩背。
“爹——”
“老爺——”
凄厲的慘呼聲一前一后地響起,沈瀟湘當(dāng)先沖了過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魅影猛地將劍自沈揚身體里拔出,劍鋒一轉(zhuǎn),已抵住沈瀟湘的咽喉。
溫?zé)岬难樦鴦︿h自沈瀟湘玉白的脖頸緩緩淌下。
——那是,爹的血。
沈瀟湘蒼白著一張俏顏,并沒有說話,但眼中的神色卻是一片決然的視死如歸。
“再往前走一步,下一個躺下的人就是你——”
看著鋒利的劍尖在她美麗的脖頸上留下淡淡的血痕,魅影的眼中依然是沉寂,仿佛死了一般的沉寂。
“你不是人——”
眼底終于燃起了冷冷的憤恨之色,她抬眸直直逼視著他,一字字地道。
“我的確不是。”
她的眼神就像根針,直刺入他的心底,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也許,痛到了麻木,他已沒有感覺了。
微微抽回劍身,他左掌一揚,一掌擊中沈瀟湘的肩頭。
冷眼看著她跌倒在地上,看著她吐血,他一字一字地道:“得罪督公者,死——”
“湘兒——”林玉華眥目圓睜,幾乎要湛出血來,她撿起沈揚丟落的飛雪,發(fā)了瘋般地沖向魅影,“我跟你拼了——”
——那一劍充滿著仇恨,也充滿著絕望。
“嗤”的一聲輕響,似乎有長劍刺入了人的身體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頓,四下里寂靜無聲,只有鮮紅的血液,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刺目的殷紅。
沈瀟湘虛弱地從地上撐起身子,卻在抬頭的瞬間,看見林玉華手中的長劍跌落。
“娘——”
凄厲的驚呼聲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緩緩向后倒去,腹中插著那一把墨色的長劍。
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崩潰。
恨恨地逼視著魅影半晌,沈瀟湘凄厲地大笑起來。
—— 她的家園,就這樣毀了。
—— 一切,都?xì)Я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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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竟刺得這樣深啊——”
常言笑為躺在床上的人敷著藥,眼中卻流露著一絲復(fù)雜的寒意,“影,看來你還是沒有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臨陣,竟然猶豫了。”將膠布緊緊地綁住,他看著魅影腰間那道深達(dá)三寸的傷口,“你沒有傷在沈揚的手上,卻傷在手無搏雞之力的林玉華手上——”
魅影依然沉默,只是低垂著眼,看著腰間的傷。
他是猶豫了,當(dāng)林玉華一劍刺來的時候,他真的猶豫了。
她,畢竟是她的母親,也是曾經(jīng)親手為他敷過傷藥,給予他溫暖的人。
——但,最后,他還是殺了她。
看了眼沉默的魅影,常言笑輕笑道:“一死,兩傷,你畢竟還是做到了。并沒為違背他的命令。只是,差一點你就壞了大事——”常言笑眼中的神色驀然又沉淀了下去,“影,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做這樣的選擇——”
魅影驀然抬首,眼中也是一片冷意,“是不得不做的選擇,還是已經(jīng)成為了理所當(dāng)然的選擇?”
常言笑冷然一笑,直直望進(jìn)他的眼里,“不得不做又怎樣?理所當(dāng)然又怎樣?難道你還可以選擇第二路么?”
魅影與他對視了半晌,終于閉上眼,淡漠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淡淡的疲倦,“是不可以。我們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就沒有回頭的機(jī)會!
“你明白就好!
常言笑漠然看著他臉上的倦意,冷聲道:“當(dāng)年,為了搏取魏忠賢的信任,我甚至親手殺了自己的恩師,現(xiàn)在,只是區(qū)區(qū)一個林玉華而已,你便下不了手了么?這條路,要走下去,就必需要出賣自己,背叛自己,否則,我們根本沒有走下去的力量!
常言笑字字如刀,直刺進(jìn)魅影的心頭。
苦澀輕笑著,魅影緊緊捂住疼痛的傷口.
“可是,我們在出賣自己的同時,也在背叛著別人----”
當(dāng)他們背叛了所有的人之后,就算讓他們得到最終想要的結(jié)果-------
但等待他們的,卻是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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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黑暗的地牢里,她靜靜地靠墻而坐,蒼白的臉上雖帶著一絲疲倦,但眸光依然是淡定從容的。
母親慘死時的情影,時時還在腦海中浮現(xiàn),心底的疼痛也依舊燃燒,但她卻始終不曾流過一滴眼淚。
在魏忠賢的面前,沈家的兒女絕不能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
這是父親一直以來堅持的氣節(jié),她沈瀟湘絕不能丟父親的臉。
“哐啷”一聲,原本緊鎖的牢門忽然被打了開來,頓時,一道強(qiáng)烈的光亮照射進(jìn)來,打破了原有的黑暗。
刺目的光芒幾乎讓她睜不開眼,她不禁舉手掩住眼簾。
“出來——督公要見你——”
隨著低喝聲響起,兩個牢役已沖了進(jìn)來,粗魯?shù)貙⑺狭巳コ觥?br> “果真是個標(biāo)致的小女娃——”
一道尖細(xì)刺耳的輕笑聲在耳畔響起,適應(yīng)了強(qiáng)光,她緩緩地睜開眼,便看見了那張陰柔中卻充斥著霸氣張狂的臉。
——傳說中,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
——傳說中,他是無情冷血,兇殘暴殮的儈子手。
但她又懼怕他些什么?
冷然淡定地一笑,她支撐著虛弱的身子站了起來!澳惚闶俏褐屹t?”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一道火辣的巴掌已狠狠地甩直她的臉上,疼痛頓時麻木了原本嬌嫩的臉頰。
“督公的名諱也是你叫的么?”海公公尖銳的聲音顯得刺耳而冰冷,他甩了甩有些打痛的手掌冷聲道:“若再敢大膽冒犯,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他也只不過是個人——”
撫著脹痛的臉頰,她依然笑得平靜,仿佛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內(nèi)制宮廷,外控朝野的九千歲。
“大膽——”
海公公頓時青白了臉,舉掌正欲揚下,卻被魏忠賢使了個眼色攔住。
“沒想到看起來嬌弱的娃兒竟這般有骨氣!”大笑著,魏忠賢緩步走至沈瀟湘眼前,仔細(xì)端詳著那張倔強(qiáng)的臉,“沈瀟湘你果然有乃父之風(fēng)范——可惜,再有氣節(jié)也抵不過一個‘權(quán)’字——”輕捏起沈瀟湘的下巴,他眼中的笑意驀然變得冰冷,銳如刀鋒, “在強(qiáng)權(quán)之下,我魏忠賢有什么得不到的?就算是這個天下,也是易如反掌!”
“你錯了!所謂的強(qiáng)權(quán)只不過是用來掩蓋罪行的手段。但你的權(quán)力再大,也蒙蔽不了天下百姓的心。”無視于下鄂傳來的疼痛,沈瀟湘直直逼視著魏忠賢,眸光中充滿了嘲諷,“一個失了民心的人,又如何能掌控天下?”
靜靜凝視了她半晌,魏忠賢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沈瀟湘呀沈瀟湘,你只是一介弱質(zhì)女流,又懂得什么?權(quán)力,對一個人的重要性,又豈是你這個無知小女娃所得了解的!币话阉﹂_沈瀟湘,他冷冷地看著她重重地跌倒在地,“民心算什么?就算失盡天下民心,只要一權(quán)在手,我依然穩(wěn)座江山寶座。楊漣是一個例子,周順昌是一個例子,就連你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但你不會得意太久的——”沈瀟湘微撐起身子,撫著微微發(fā)疼的胸口,冷然道:“商有紂王無道,便有武王伐紂;秦有二世暴政,便有陳吳揭竿,而你魏忠賢,比起紂王和秦皇更加無能,至少,他們還是帝王,而你,卻不是——”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娃兒——這張嘴比起你爹來不知利上多少倍?不過——”魏忠賢忽然俯下身子,無情的雙眼冷冷逼視著她,“我魏忠賢最喜歡跟你這樣的人玩游戲了——知道么?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張陰柔的臉驀然閃過一絲陰沉的輕笑,站直了身子,他轉(zhuǎn)過身指了指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魅影,“知道他是誰么?”
看著那道黑色熟悉的身影,沈瀟湘平靜的眼眸終于流露出一絲慘痛。
“他也只不過是你的一條走狗而已——”
“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xì)ⅲ?dāng)然是我所養(yǎng)的狗里面最忠誠的一只了——魅影,你說是么?”
突如其來的話,讓沈瀟湘僵住了身子,心,頓時結(jié)成了冰。
——魅影!魅影!
為什么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竟會在此時此地聽見?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魅影!
——“魅影?鬼魅的影子么?這個名字取得不好?”
——“為什么不好?我本來就是鬼魅的影子!”
昔日的情景一幕幕地掠過腦海,沈瀟湘緩緩抬起了頭,緊緊地盯著那張依然毫無表情的臉,“你便是十年前的那個大哥哥么?”
“是。”他點頭,回答地毫不猶豫。
沈瀟湘沉默了,半晌,她忽然緩緩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
她笑得嘶聲竭,最后,終于轉(zhuǎn)化成了無聲的哽咽。
“你果然是鬼魅的影子呢!當(dāng)初,我竟嫌你這個名字取得不好——”
“什么樣的人,便該配什么樣的名!當(dāng)初我既然給他起這個名字,這一生,他當(dāng)然都只能是一只鬼魅的影子——”最后看了沈瀟湘一眼,魏忠賢便舉步離開牢房。
走到牢房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 “魅影,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該怎么做了,是么?”
冷然丟下最后一句話,他不等魅影回答,便帶領(lǐng)眾人率先走了出去。
——他不需回答。
——因為,答案,只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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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你殺了很多人?”
“是!
“那十年前,我救你的那一日,你也是去殺人的,對么?”
“是。那是我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雖然成功了,卻受了重傷,原本以為,自己沒有生存的希望!
“但你偏偏被我救了。”
“你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時善心,竟救了一只惡魔。”
“人與魔,本只有一線之隔,但你偏偏選擇了后者!
沈瀟湘冷凝的眸光緊緊地注視著他,但藏在眼眸深處的卻是一抹極深的悲傷絕望。
“哈哈哈——”魅影忽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諷刺,也充滿了悲哀,“有的時候,選擇并不是我所能做主的。路既然開始走了,我就必須走下去。沒有回頭的路——”
“不,其實回不回頭,只在你一念之間——”
沈瀟湘的話并沒有說完,已然頓住,她緩緩地低下頭,蒼白著臉,看著那柄沒入胸口的長劍,清靈的眼眸恍惚了一下。
“原來,你,早已選擇好了——”她凄涼一笑,唇角已緩緩溢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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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
輕輕擲下一枚棋子,攻克了最后的防線,頓時令對方全軍覆沒。
“小常,你輸了——”魏忠賢開心地笑著,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卻直勾勾地掃了一眼有些失常的常言笑。
“怎么?有心事么?”將棋盤中的棋子一一收起,魏忠賢淡淡地道:“在擔(dān)心魅影?”
微微一驚,常言笑收起了失常的神色,跟著拾起自己面前的棋子,談笑間竟又回復(fù)了以往的揮灑自如。
“屬下只是擔(dān)心魅影舍不得殺沈瀟湘!
“那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魏忠賢笑著,慢慢地整理著棋盤,“殺不了沈瀟湘,我最多失去一個得力的助手!
常言笑的心頓時沉了,執(zhí)棋的手驀然僵了僵。
“怪我太狠心了么?”看著常言笑微帶蒼白的臉,魏忠賢依舊笑得淡然,“小常,你也是個欲成大事的人,太過婦人之仁,最終,你只能當(dāng)一名失敗者!
“屬下受教!”
垂下眼簾,常言笑緊緊握住手中的棋子,“督公的金玉良言,屬下一定時刻銘記于心!
“雖然,魅影是你的師弟,但你應(yīng)該清楚,背叛我的人,只有一個下場!”魏忠賢依然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但陰冷的眼眸中已閃過一抹殺意。
“他不會!背Q孕μа,一字字地道:“我和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不會給自己后悔的機(jī)會!
“很好。這才是我所認(rèn)識的常言笑。”魏忠賢的臉上再度掛起輕笑,忽又問道:“小常,若是有一天,你的師弟背叛了我,你會替我殺了他么?”
“我會!
常言笑肯定地點了點頭,抬眸直直望進(jìn)魏忠賢探究的眼里,“若有一天,魅影背叛了督公,屬下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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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條不歸路我早就選擇好了!我根本不允許自己回頭——”
魅影清冷的眼眸凝視著那張漸失血色的小臉,依然面無表情。
微一閉眼,他忽然猛得抽出了墨痕劍,溫?zé)岬难S著劍鋒的拔出,急涌而出,頓時噴濺了他一身血紅。
劇痛當(dāng)中,沈瀟湘捂著胸口踉蹌著連退了幾步,卻沒有倒下,依然堅定地站在他的面前,灼然注視著他。
鮮血不斷地從指間滲了出來,迅速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染上了一層又一層觸目的殷紅。
“你竟甘心成為鬼魅的影子——大哥哥——你竟真的甘心成為鬼魅的影子么——回答我——”身體里的力量在不斷地流失著,但她緊咬著牙,盯著眼前依然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子,一字字地道:“你回答我——”
那一聲“大哥哥”,讓魅影僵直的身軀微震了震,但他的眸光依然是冷的,冷地沒有一絲感情。
“你忘記了么?十年前我就已告訴過你,我本來就是鬼魅的影子!
他看著自己手中染血的墨痕,冷冷地笑。
“原來,我錯了。錯得好徹底!我以為路到了盡頭,還會有轉(zhuǎn)折,只要我們不放棄,就一定會找到出口——原來,是沒有出口的——路到了盡頭,永遠(yuǎn)都不會有另一個出口——”
沈瀟湘終于徹底死了心,最后的力量似乎也在這一刻用盡,她緩緩地向后倒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緊緊地合上眼。
仿佛間,回到了那個明媚的午后,她拉著他的手,一同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
——“大哥哥,以后你不要叫魅影啦!湘兒不喜歡!”
——“你雖然不愛說話,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一定是!”
——“長大后,湘兒嫁給你做新娘好不好?雖然現(xiàn)在湘兒才八歲,但十年后,等湘兒十八歲了就可以嫁給大哥哥了——”
——“湘兒成為了大哥哥的新娘,大哥哥就會笑了——湘兒不愛看大哥哥一直緊繃著臉,湘兒要大哥哥笑啊——很開心很開心地笑——”
黑暗終于完全吞噬了她,昔日舊夢里,那抹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也終于悄然逝去。
他靜靜地看著她合上眼簾,一顆冰冷的心,終于徹底淪入了黑暗。
多年來,當(dāng)一切堅持和執(zhí)著,隨著血腥在逐漸淡化的時候,便只有這抹陽光般的笑容溫暖著他冰冷的心房。
但如今,他連生命中唯一的陽光也親手毀去了。
他,究竟還剩下些什么?
慢慢地,慢慢地,他走向那名已經(jīng)毫無生息的少女,跪在她的身旁,伸手緊緊地握住那只已經(jīng)完全冰冷的小手。
“你知道么?現(xiàn)在的我,才真正成為鬼魅的影子!因為,我已經(jīng)徹底地一無所有!就連,心,也沒有了!”
微閉上眼,他一直冰冷無情的臉龐上,終于流露出了一絲哀痛。
——那是極深極沉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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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宗天啟六年七月
因周順昌一案,周文元,馬杰,沈揚,顏佩韋,楊念如在蘇州慷慨就義。
頓時,蘇州城內(nèi)悲聲動地,積怨難平,甚至有人開始倡議拒用天啟錢。
魏忠賢的暴虐終于激起了民憤,氣焰囂張的他,雖有所“逡巡畏義”,卻依然做著垂死掙扎。
那是他的帝王夢,他又怎會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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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已是入秋。
秋風(fēng)蕭瑟,萬物枯榮。
他站在凌峰頂上,落寞地看著秋風(fēng)中那座孤獨的墓碑。
“師兄,我們已經(jīng)走到路的盡頭了,可是,至到現(xiàn)在我們還是沒有找到路的出口!”
抬起頭,他看著遙遠(yuǎn)的天際那片片沉重的烏云,冰冷的眼眸中掠過一抹極深的痛。
“魅影,你竟想退卻了么?” 身后原本一直沉默的藍(lán)衫男子神色驀然一冷,不自覺中握緊了雙拳,“路,已走到了這一步,便一定要走下去。否則,我們多年來的心血和精力豈不是全都白廢了么?”
“但你不覺得我們的路走到了一半,已拐錯了方向了么?”
——這條路太難,也太艱辛。
在他殺了一個又一個不想殺的人之后,他也漸漸發(fā)覺,自己的心已是越來越冷。
當(dāng)他的心完全冷漠,完全麻木,他已分不清自己所選擇的這條路,是對還是錯?
“不!我們所走的方向并沒有錯!”
常言笑深沉內(nèi)斂的眼眸驀然掠過一抹復(fù)雜,“那些只是代價!我們所必需要付出的代價!”
“代價?”魅影忽然輕笑,悲絕而傷痛,“但這份血的代價太沉重了,不是么?就算我們到最后真得殺了他——那時的我們,也許已經(jīng)成為另一個‘他’了——在血腥中打滾了這多年,手起劍落間已不知殺了多少人,每一次,當(dāng)我殺人的時候,我總是告訴自己,別讓自己的心完全淪入黑暗,但我畢竟是一個普通人。當(dāng)良心被鮮血完全淹埋時,我不知道那時的自己會是怎樣一個人?”魅影忽然轉(zhuǎn)過了身,看著那張熟悉卻又有些變得陌生的臉,“師兄,告訴我,你在權(quán)力和地位中打滾了多年,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動心?就沒有一點改變么?當(dāng)你原本清明的心被權(quán)力斗爭所腐化時,你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你了——”
“你究竟想說些什么?”
常言笑霍然抬眸,直直逼視著那雙幾乎穿透人心的眼睛,眼底的深處卻有一抹淡淡的殺意掠過。
清楚地捕捉到他眼眸中的殺意,魅影眼眸中的冰冷終于沉淀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極深的悲哀。
“師兄,若有一天他要你殺我,你一定會殺我,是么?”
問的雖是一個問句,但魅影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常言笑輕閉了閉眼,待睜開眼時,眉宇間只剩下一片清澈見底的冰寒,“我會!
驀然,一陣寒風(fēng)掠過,那句肯定卻又無情的話隨風(fēng)漸散而去,卻融入了他們的心底,成為永久的烙印。
——不歸路!
——他們所走的這一條路,注定了,永遠(yuǎn)沒有回頭的機(jī)會!
——就算錯了!也要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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