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十年前，有人和我打賭說你會和李唯過一輩子，我都愿意賭上全部身家說不可能，就算十年前我都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

　　可現(xiàn)在我會說，真的就是一輩子了。

　　李唯年紀(jì)比我小，認(rèn)識的時候他剛剛才畢業(yè)，被前男友帶進(jìn)圈子，分手之后前男友不怎么出來了，倒是他留了下來。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論壇里搞的聚會。去的原因是里面有不少之前見過，其中一個長得不錯卻不太容易上手，你們也知道人都難免有些犯賤，越是純的就越想弄到手，我也不能免俗，看到他也在名單里，算了下行程就也報了名。

　　約的是一家卡拉OK。我進(jìn)門的時候大家都到了，有些尷尬的是盡管我穿的是T恤牛仔褲，還是能看出來我是最年長的一個。小純(時間太久已經(jīng)不記得他的名字，倒是李唯說他姓裝名純，后來和他開玩笑時就叫他小純)的左右手邊都已坐了人，包廂雖然夠大可是人太滿，可以選擇的空位已經(jīng)不多，于是我就隨便擠進(jìn)了一個座位。

　　小純那天穿著件白色的T恤，乍看上去還真挺像那么回事。圈子里的人來來去去不少，可像我這樣一把年紀(jì)還繼續(xù)混著的，并不多。小純像極了我一直的理想，我找了那么久只是為了找到這樣一個純情又可愛的男孩子，由我來封存他的所有美好。

　　當(dāng)然，其實那時候的我只是把小純意淫成了那個我理想中的人，因此在看到他的身邊一群人圍著獻(xiàn)執(zhí)勤的時候，我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從到三十歲那天起，我就開始不相信任何東西，純情，或是天真，本就不該屬于我們這個圈子里的人。

　　閑著無聊便找坐我旁邊的男孩子搭話。這個男孩子就是李唯，那天是他失戀之后第一次出來玩兒，后來他說那天就不該無聊答應(yīng)人家出來，結(jié)果搭了自己一輩子跟了你這個老家伙。

　　李唯的聲音很好聽，在那樣燈光昏暗人聲喧囂的場所，他在耳邊回應(yīng)著我的搭訕時有足夠的迷人資本。他不喝酒，這一點無趣。在我一再勸酒的時候他忽然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腿，說我還是去唱歌吧。

　　一群酒鬼同志約在卡拉OK，真正在唱歌的并沒有幾個。小純開始倒是唱了幾首，但是他的聲音和唱功都著實不敢恭維，盡管別人的一再鼓噪，也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再繼續(xù)，于是除了間或的幾個人吼上幾聲調(diào)節(jié)氣氛，點歌臺簡直形同虛設(shè)。

　　李唯的眼睛可能有些近視，點歌的時候臉都快貼上屏幕。借著那光亮我才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臉，著實是很普通，鼻子眼睛嘴都過于普通，對我而言僅有的吸引力也許只是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青春。

　　直到后來他開口唱歌的時候我才知道，吸引力這種東西，只要有一項致命的就已經(jīng)足夠。

　　他點的是許美靜的遺憾。我身邊的男同志很多和我一樣，除了王菲并不常聽女歌手的歌，那個年代又流行的是少男殺手，可是我們這個群體大多對少男殺手完全免疫。許美靜不算新也不算老，印象中只是一個長得很悲苦唱歌也很悲苦的女人。李唯開始唱的時候身邊還是很吵，我點了支煙跟著他的聲音認(rèn)真研讀歌詞。

　　與其讓你在我懷中枯萎
　　寧愿你犯錯后悔
　　讓你飛向夢中的世界
　　留我獨自傷悲

　　我很滿意，這歌十分符合我對許美靜的印象。

　　可是李唯唱的怎么他媽的這么好聽？

　　到了后來李唯和我一起回了家。他說因為我喝醉了不停點歌讓他唱，大伙兒都散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辦，還是另外一個和我挺熟的哥們一車把我倆都拉回了我們的家。

　　那天晚上我們什么都沒做，我醉死了他睡死了，第二天到了午飯的點才醒。

　　那天早上我們做了。我得承認(rèn)感覺不錯，準(zhǔn)確地說是很不錯。李唯的皮膚光滑手感極好，在床上不扭捏也不放蕩，一切都剛剛好，最催情的是他偶爾按捺不住時的低吟，果然嗓子好的人叫起床來都更帶勁。

　　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就和李唯這么一直混著。圈子里的朋友大概也是隱約知道，再有局要么我們倆一起叫要么干脆一個都不叫自個兒去high，總之十分郁悶，想胡混也沒辦法。

　　時間久了我也嫌他成天又要回家又要上班又要來我這太麻煩，跟他商量了一下讓他干脆搬我這來了。我一早出柜，自己有事業(yè)也不至于讓人問東問西，所以周遭的壓力比較小，而李唯因為年紀(jì)尚小，在同事朋友中也能混過去。

　　我媽剛開始對李唯還挺不滿意的。她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都以為自己孩子跟天仙似的誰都配不上，何況李唯長得真的是過于普通了一些。后來一起吃幾次飯逛幾次街，我也不知道李唯怎么哄的，等我再見到他們時李唯就一口一個“媽”的叫上了，我媽還答應(yīng)的挺歡。

　　后來我媽跟我說她就是覺得李唯像個過日子的。她說你年紀(jì)也不小了，該過點踏實日子。我跟她掏心窩子，說唉我也知道，可對他沒那種激情，總覺得我不夠愛他。

　　我媽搶過我手里的煙狠吸一口，說我和你爸當(dāng)年可有激情了，您覺得像我們那樣過日子好？

　　的確。我媽當(dāng)年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了我那又沒人品又沒錢連長相都沒有的爹，不惜跟全家為敵硬要嫁給他，就因為這倒霉事兒我們娘兒倆到現(xiàn)在還跟外公外婆家不怎么往來。

　　我媽說兒子啊你可得把李唯哄好嘍，以后我老了有你送終你老了估計就得指望他了。

　　我郁悶，她意思是李唯和我也跟我們娘倆似的差一個輩兒嗎？

　　我一直想不通李唯這么一年輕小伙，怎么就樂意跟著我混了這么長時間。有陣子我工作忙成天不著家，飯也沒顧得上吃，硬給自己折騰出了胃病進(jìn)了醫(yī)院。李唯那小子請不下來假，干脆就辭了工作去陪床。我媽一去醫(yī)院就跟我病友得瑟她倆兒子感情多好，直到有人被她說的動了心要給我倆做媒她才嚇得住了口。

　　出院以后李唯要找工作，我還記著他之前公司連幾天假都不讓請的事兒，干脆跟他商量說不然別工作了自個兒做點小生意算了，一合計就租了個店面賣起了男裝。這孩子長得一般眼光倒還不錯，店里生意挺好，加上之前一幫朋友也都知道那是我們的店也時常照顧著，這店就這么一直開了下來。

　　我自己那小公司經(jīng)營的也還不錯，合伙人的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一直在身邊幫忙，我也跟他商量著說等再過幾年我退休了就吃點分紅就好，別有事沒事把我拖進(jìn)來。他嘆口氣，說年紀(jì)大嘍拼不動了，還好兒子爭氣。

　　我說是啊你運氣好，你瞧我覺得我這人很衰，以后指定得生敗家子所以干脆就不生。

　　他給我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和李唯在一起快二十年了。他眉眼還沒怎么變，倒是因為開始搞服裝之后越來越會搗飭自己，平時店里還經(jīng)常有小姑娘去，也不知道小姑娘去男裝店有什么意思。我倒是明顯的老了。四十多的時候還不太樂意承認(rèn)，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可李唯說他還是看我最順眼。我很高興，能一塊呆了這么多年還順眼，挺不容易。

　　我們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或者愛，這太假，我們在一起只不過是順其自然到了后來也習(xí)慣了彼此不想去做無謂的改變。現(xiàn)在的我，完全無法過身邊沒有李唯的生活。這比喜歡或者愛更加重要。

　　你問我會有遺憾嗎，有。因為身邊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完全杜絕了會有一個真正的小純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可能。只是年輕時的執(zhí)念到了以后只不過成了一個小小的影子，偶爾想到時能笑一笑，兩相權(quán)衡之下我還是愿意像現(xiàn)在這樣過，完全不會后悔。

　　所以那歌多賊啊。要別人犯錯后悔，自個兒早參透了真情可貴。

　　我希望直到我死的那天，李唯看著我那樣滿是皺紋了無生氣的臉，也會覺得我仍然是他最順眼的一個人。

　　那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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