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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充滿了各種誘人食物的美夢中被搖醒。

　　一睜眼就看見明晃晃的三條杠在眼前晃動。

　　“莉茲、帕迪！你們在干什么！！快給我起來�。�！”

　　我歪過頭，從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里看見一樣半夢半醒著的姐姐金色的長發(fā)隨著大幅度搖晃而泛出的光澤閃耀。

　　“……嗯嗯？”姐姐的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

　　那樣子實在滑稽，我忍不住地想笑，但一張口卻只能發(fā)出口齒不清的哼哼哈哈。

　　“你們睡著的時候把這張桌子向左推了5公分啊5公分！這樣它就沒有處在房間的中軸線上了就破壞了左右對稱啊啊��！”一如既往聒噪的高分貝嗓門，我都懶得再看他，準備閉上眼睛找回剛剛做了一半的美夢

　　“……你們給我——醒一醒！�。　本局约侯I子的手突然松了開來，身體在還沒做出反應之前便失去了重心，結結實實坐到了地上。

　　“好疼……KID你這個笨蛋在干什么�。�！”我終于有些清醒，不情不愿地撐開眼皮后剛好看見姐姐跳起來沖著那個人破口大罵。

　　那個人明顯一臉怒火沖天的表情，金色的眼眸中血絲滿布。他跺著腳，指著身旁的桌子以同樣不輸給姐姐的聲量吼道：“你們兩個！什么時候才能做好一點事情��！我追求的是左右對稱啊左右對稱��！當初選你們姐妹倆做武器也是為了追求對稱美！可是……可是為什么你們就盡干出這種搞破壞的事情！看看你們！即使變回人形了以后發(fā)型和身高都不一樣——”

　　他就直接把手按在了姐姐的某個部位上：“就連胸部都不一樣大！”

　　我打了個哈欠，看著姐姐不出所料地一拳揮了過去。

　　毫無營養(yǎng)和新鮮感的情節(jié)和對白。

　　與其說KID就是要不長記性要屢次觸雷，還不如說他的從來就沒考慮過為這些他身外的事情長點記性。

　　——他的世界只有自己。

　　從很早以前我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事實，然而姐姐似乎至今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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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這句話絕對不是毫無依據(jù)地憑空妄想和狗血噴人。

　　從他站在當時還混跡于街頭、劣跡斑斑的湯姆遜姐妹面前，用微微下傾的視線俯視著我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這個男人是怎樣一個孑然的存在。

　　記憶里那個人高高在上的身形擋住了眼前的燈，昏黃的光影在他身后淡淡暈開。

　　神祇一樣俯瞰眾生。

　　然而我看見他的眼里空無一物。

　　即使那個男人在這之后的大多數(shù)言行只能讓人懷疑他神經(jīng)是否正常。

　　唯一的一次，是某個巧合的下午我們?nèi)艘黄鹇愤^死武�？諢o一人的走廊。

　　一扇虛掩的門指引我們來到舞蹈教室的落地鏡前，三面墻上巨大的鏡子忠實地反射出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影像。

　　當我對著鏡子做鬼臉到肌肉發(fā)酸姐姐對著鏡子檢查早上修過的眉毛是不是對稱到眼酸，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一路嘮嘮叨叨、進了教室后便泥巴一樣癱靠在鏡子上糾結于剛剛的廁紙到底有沒有折成三角形的KID不知什么時候沒了聲息。

　　我回過頭，看見KID依然保持著剛才緊貼鏡面的扭曲癱軟狀，只是不再說話，呆呆地瞪著著拐角處另一面鏡子里的人像。

　　他的眼里有我從沒見過的光芒。

　　像孩子一樣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光芒。

　　后來我也心血來潮站在他曾經(jīng)靠過的那個地方，從對面拐角的鏡子里看見的是兩個一模一樣的我比肩而立。

　　我舉起一只手晃了晃，對面的兩個我一個跟我一樣舉起左手，另一個卻一個舉起右手，朝相反的方向一起晃了晃。

　　左右完美對稱。

　　我轉過身，正視身旁落地鏡里的另一個我。

　　伸出手，跟對面的“她”指尖相觸在冰冷的鏡面。

　　我笑了。

　　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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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的，從此以后家里各處都多出了許多莫名其妙的鏡子，比如走廊拐角、書房天花板、餐廳墻壁，就連客廳里那幅巨大的壁畫也給鏡子讓了路，家里的樓梯更是干脆全部拆掉換上鏡子做的滑梯。我每次是很高興地從二樓哧溜一下就滑了下來，只是苦了姐姐只能攀著扶手一點點向下蠕動。至于上樓的時候我們則采取了這樣的戰(zhàn)術：

　　首先姐姐把變成槍的我丟上二樓，再由變回人形的我丟下系著籃子的繩子，把變成槍落進籃子里的姐姐提上來。

　　至于KID則完全不用管他，有飛行工具的人是不會知道我們這些還要依靠人力上下的苦命人的痛苦的。

　　雖然我玩得不亦樂乎。

　　偏題了。

　　自從多了這些鏡子，其實最不好過的是姐姐。

　　不知道她是從哪里聽來了一些關于鏡子的鬼故事，從此以后再也不敢一個人走那些彎彎曲曲、同時又在拐角處安上一面反射著冷光的鏡子的走廊，生怕一個不小心看到什么魑魅魍魎在鏡面連接著的異次元空間里跟她打招呼。

　　而且她還要忍受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出現(xiàn)在一些匪夷所思地點的各式鏡子。

　　在某一次掀開馬桶突然發(fā)現(xiàn)馬桶蓋的內(nèi)面上出現(xiàn)了一面精工鑲嵌打磨的鏡子后，姐姐的忍耐力終于達到了極限——

　　“——KID�。。。�！你到底是為了什么才在家里裝了這么多莫名其妙的鏡子的啊�。。。。�！”

　　怒氣沖沖的姐姐拖著我沖到KID臥室找他算賬，可是KID當時并不在自己的房間，我們推開門只看見一面正對房門的、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巨大落地鏡，一眼看過去仿佛整個臥室的空間擴展了一倍。

　　“KID到底在想什么，住在這種房間里……不覺得可怕么？”姐姐明顯被那面鏡子嚇到了，猶猶豫豫地才向前邁了一步。

　　“可怕？不會的啦姐姐，你想多了啦♪”我呵呵呵地笑。

　　“——你不覺得好好的家里到處都充斥著鏡子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嗎？”

　　“可是KID不會這么想的哦♪，想知道原因么？”我決定讓姐姐稍微了解一下那個男人。

　　我拖著她來到鏡子前。

　　“你看你看，鏡子可以反射出任何它所映照出的物體，以鏡面為中軸線，在另一邊形成完全左右相反的影像�！�

　　我把臉貼上涼涼的玻璃面，余光看到對面的我也靠了上來。

　　“……那又怎么樣？”姐姐還是一頭霧水。

　　“如果你以這根中軸線為分界線，加上我和那個虛像會看到什么呢？”

　　“……左右……完美對稱�！辈焕⑹且恢备贙ID身邊的人，我稍微點撥，姐姐已然明白過來。

　　“就是怎么染色都遮不掉的半邊三條杠，鏡子也能讓它形成完美的對稱哦♪”

　　“難道說……”

　　我點頭：“鏡子里，有他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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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以后姐姐沒再追問過KID這些事情，雖然她對滿屋的鏡子依然心存恐懼。

　　而KID也越發(fā)沉溺在他的那個鏡像的世界里。

　　他開始整天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偶爾偷看會發(fā)現(xiàn)他坐在地板上，一個人對著鏡子絮絮地講些什么，有時會哈哈大笑有時會陷入郁悶，有時會露出悲傷的表情有時會因為什么惱怒地背過身來。

　　這個時候我只有急忙縮頭防止被發(fā)現(xiàn)。

　　某一天我端著零食繼續(xù)坐在老位置上繼續(xù)我的偷看節(jié)目。

　　KID在房間里笑的一臉花癡。

　　“……這樣果然不行！”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邊一起偷看的姐姐咬牙道，“就算是為了左右對稱也不用足不出戶一個月天天把自己宅在房間里對著鏡子說話吧？”

　　她“蹭”地站起身來，“砰”的一聲踹開KID的房門。

　　“喂姐姐！”我想阻止可是已經(jīng)晚了。

　　“KID！你到底在干什么？”

　　“……干什么？”KID好不容易把視線從鏡子上掰回來，望著我們的眼神立刻從清亮轉為了迷茫，如同大霧彌漫。

　　“成天對著鏡子自言自語，你瘋了嗎？”

　　“……自言自語？我沒有在自言自語啊，我一直在跟‘他’聊天呢�！�

　　“……‘他’？”姐姐有些糊涂了，我卻明白那個人是誰。

　　“看啊，‘他’在這呢……”KID伸手，指向鏡面后那個虛擬的空間。

　　我們抬眼看去，只看見幾個人反射的倒影。

　　姐姐明顯在我身邊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低聲對我道：“帕迪，變成手槍！”

　　“是~~~♪”我大概知道姐姐要做什么，不過一心想看好戲的我還是乖乖聽話。

　　姐姐伸手握住突然變化成□□我，在瞬間瞄準那面巨大的鏡子。

　　“砰——”

　　“嘩啦啦——”

　　晶晶亮亮的碎片在我們?nèi)酥g紛然落下。

　　“你瘋了嗎？��！”KID和姐姐同時向對方大吼。

　　“啪！”姐姐一個巴掌煽到KID臉上：“和鏡子的左右對稱游戲迷了你的心了嗎？——給我醒醒吧，Death the Kid！”

　　KID愣了兩秒鐘，本來有些茫然的表情突然轉換成冷笑：“你們……永遠都不知道這鏡子后面有些什么……”

　　“你們也永遠不會懂，我要的是什么……”

　　他捂著臉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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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迪……”過了許久姐姐才輕輕呼喚我了一聲。

　　她抱著膝坐在KID的床上——這是房間里唯一一塊沒有那些鋒利玻璃碎渣的地方，我趴在窗臺上看風景，從KID的臥室看出去是一片澄澈的湖，在無風的天氣里水面波瀾不起。

　　“嗯♪~~？”

　　“鏡子后面……到底有什么呢？能讓KID如此沉迷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瞇了瞇眼，陽光下湖水的反光有些炫目：“……只是虛像罷了♪”

　　“那為什么KID……”

　　我沒有回答。

　　大概，只有那個虛幻的影子，才能證明他本人存在的意義。

　　在他那個本來只有自己、卻永遠也做不到左右對稱的世界里。

　　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開始分不清楚鏡子對面的人究竟是真實還是幻影。

　　“我剛剛是不是做得過分了點……”姐姐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又一次開口。

　　這個時候有個熟悉的人影搖搖晃晃地闖入我的視線，一步一步向著湖邊走去。

　　“啊列，那不是KID么~~~~”我認出了那家伙。

　　“什么？”姐姐跳了起來，沖到我身邊向窗外望去。

　　KID走到湖邊，緩緩坐下，留給我們一個小小的背影。

　　“……不好，他想干什么？！”性急的姐姐轉身就想往外跑。

　　“別急！”我伸手抓住她，“再看看也不遲�！�

　　那個背影低著頭，好像對著水面在說話。

　　“……他在干嘛？”

　　“姐姐你看，這湖面也好像面大鏡子呢哦呵呵呵~~~”我笑得歡暢。

　　“……這個混蛋�。�！就這么念念不忘這無聊的游戲？”姐姐又想往外跑，不過這次大概是想去再揍那個男人一頓。

　　“哎呀KID站起來了！”

　　姐姐被我的叫聲吸引，回過頭來向外看去。

　　KID緩緩站起身，向著天空伸展出雙臂，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是隱約能想象出他此刻是怎樣的表情。

　　那是渴望和什么東西融為一體的激動與興奮。

　　“你等著！我馬上就過來找你！”他高聲大喊著的句子地遠遠地傳了過來，帶著回音。

　　然后他身體前傾，就那樣直直地倒向湖水的懷抱。

　　“不好了！這個笨蛋要自殺嗎？�。。。。∨恋峡烊ゾ热耍。。。�！”姐姐終于忍不住了。

　　“怕什么啦♪~~~~”我倚著窗臺似笑非笑地看向姐姐。

　　“反正他是死神，又淹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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