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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櫻迷情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花開好時節(jié)。
馥海山莊,花海綿延。
莊主阮遐封在宜香軒宴請闞闐閣閣主蕭淳一行,密議要事。
席間,蕭騰奉命暗中查探。仗著輕功卓絕,一路無人察覺。
莊內百芳競艷,東隅一角,景色猶盛。
櫻花始開,悄然綻放。
正是雨櫻軒。
蕭騰心中一動,飛身躍過琉璃磚墻,伏在一棵紫色櫻樹上,掩身于繁花錦簇間。
落櫻漫天舞,碧草青如茵。
一陣清風拂過,紛紛落落雨中翩然,粉粉淡淡眸間朦朧。
只見軒內四角一片瑰麗的紫,兩邊粉紅交映,芙蓉池中央的亭臺小閣處銀裝素裹,如云似霞。
清雋素雅,纖塵不染,宛若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粲然純白的櫻樹下,一抹碧色劃過,似水墨痕。
纖影玲瓏,裙擺翩躚。
瓣落指尖輕拈,鼻端輕嗅,淺笑盈盈,紅酥手云袂半掩。
步履輕盈,珊珊作響。
美人如玉,青絲如瀑,笑靨生花,瑰姿艷逸。
遠處,蕭騰全身一震,握在枝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微顫了幾下,呼吸似要停滯。雖只見背影和側身,心跳卻已快得不像話,仿佛隱隱期待著什么。
然,美人將舞未舞之時,低眉側首,朱唇吐氣如蘭:“誰?”
話落,蕭騰恍然驚醒,忙斂了氣息,縱身一躍,矯健敏捷,無聲立于軒外。
“在下誤闖此地,不知姑娘……”
“你是誰?”婉轉鶯啼,嬌柔的嗓音近在耳畔。蕭騰渾身一僵,這美人原在數(shù)丈之外,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身法竟如此之快!
蕭騰不禁抬起頭來,這一看,更是一驚:“……是你?!”
美人微愣,繼而勾唇輕笑,絢然花開,無限嫵媚:“呆瓜!
略帶戲謔的兩個字一出口,竟惹得蕭騰心神一蕩,思緒不由飄回到半月前的一日清晨……
棲霞嶺,落日余暉。
剛剛解決了快刀莊的連環(huán)殺人案,蕭騰心里卻更加沉重。
破了案子本是好事,然而連斬陸家兩兄弟,已是將金陵賀家堡得罪了個徹底。這陸家老二可是賀堡主親自訂下的乘龍快婿。雖然闞闐閣向來唯我獨尊,不怕得罪江湖上任何一個門派,但是偏偏這時和賀家還有交易往來。
若是此時閣內有何損失,恐怕要算在他頭上了。
也怪自己大意了,過于相信義兄弟,一時竟忘了彼此間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
蕭騰重重嘆了口氣,滿身的肅殺卸去,竟難掩疲憊。
從小一起長大、同甘共苦的兄弟都不能信任了,還能信任誰?沒有信任之人,這一生豈不是要默默品嘗孤獨?
一路走著,心事重重的他不期然聽到淙淙水聲,泠泠作響,如環(huán)佩相擊。
山泉?
蕭騰精神一振,正好口有些渴了。順便再洗個澡,休憩一下。
一邊想著,加快了腳步。
涼風拂過面頰,一陣淡淡的櫻花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蕭騰頓覺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輕松了些。
清澈的碧泉闖入視線,蕭騰已經(jīng)等不及要解開衣襟了。
忽然,一個白色的不明紗狀物兜頭罩來,蕭騰大驚,待要閃躲卻已然不及,那東西正好蒙住了他的頭和臉,櫻香竄入口鼻。
蕭騰暗叫糟糕,以為是遭了敵人的暗算。然為何感覺不到殺氣?不由拔出腰間的長刀御敵,另一只手忙扯開臉上之物。
“哈哈哈……”
一連串的笑聲響起,如玉石般瑩潤,如山泉般清澈,悅耳動聽,溢滿了愉快的情緒。
蕭騰愣愣地握著手中的輕紗,傻傻地望著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子,很遲鈍地反應過來,原來“暗算”自己的竟是一件被風吹走的衣裳。
“哎呦,笑死我了!”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抬眸看向蕭騰。
蕭騰再次怔在原地——眼前的女子眉彎新月,清眸流盼,笑意盈然。白皙瑩潤的肌膚,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此時雙頰染了紅云,笑渦淺淺,似有朵朵桃花綻放。烏黑云鬢散散堆在肩頭,飄逸柔美,一襲淺粉色的衣裳襯得人兒更加俏麗嫵媚,清風習習,美人仿佛浸潤了水氣,如云似霧般飄渺,說是仙子下凡也不為過。
“怎么?傻了?”美人伸出一根纖長如玉蔥般的手指,在蕭騰眼前輕輕搖晃,“你沒事兒吧?”
蕭騰猛地握住美人的手指,直到聽見美人痛呼,方才松開。
“你這人怎么回事兒?莫名其妙!”美人蹙眉,櫻花嬌唇嘟起,令人見了忍不住想咬一口。
蕭騰咽了下口水,不自然地撇過頭:“你是誰?怎么在這兒?”
聞言,美人輕揚秀眉,并不作回答,只向他伸出一只手:“我的衣服。”
蕭騰愣了愣,物歸原主后,美人卻又忍俊不禁:“一件衣服,把你嚇成這樣!真是呆瓜!”
蕭騰從未見過如此漂亮迷人的姑娘,這嫣然一笑差點再次將他的魂兒給勾走。然這一聲“呆瓜”卻喚回了他的理智。在他近二十載的人生經(jīng)歷中,還沒有一個人敢罵他“呆瓜”。
心里有些微不悅,卻沒有說出口,闞闐閣嚴格殘酷的殺手訓練、毫無溫情可言的生活經(jīng)歷造成了他沉悶寡言的性子。
美人一雙明澈的水眸滴溜溜一轉,玄衣、長刀,冷峻的臉龐、魁梧的身軀,盡收眼底;再想想他那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樣子,很快就明白了七八分。
將外衫穿上,美人隨手拂開秀發(fā),帶來芳香縷縷。蕭騰忽然感覺自己胸口有些震蕩。
“姑娘……”蕭騰頗有些艱難地開口,“這棲霞嶺,可怎么走?”
“你去哪兒?”美人看了看落日,笑道,“不如我們一道!
蕭騰心里莫名一喜,想也不想就道:“好。”生怕人家改了主意。
“你先休息會兒吧!泵廊瞬坏毿模疑平馊艘。蕭騰這才注意到她提了只竹筐,里面裝了些花草。
洗了個澡后,蕭騰坐靠在樹下,看著美人采藥,恍然間想起自己來棲霞嶺的目的。忙從懷里取出一張紙,展開一看,上面是二師兄蕭顧親自繪的龍爪花。閣中百草堂配制解藥時恰恰缺了這一味,自己做任務途徑棲霞嶺,便受托采辦了。
美人正巧走過來,看到那圖不由道:“石蒜?”
石蒜,即龍爪花,俗稱蟑螂花。
蕭騰點點頭:“這里可有?”
美人亦頷首:“自然有。只不知你是要哪一種?紅花石蒜,還是白花石蒜?”
蕭騰怔了怔:“這……有何區(qū)別?”二師兄之前并未特別聲明,而這圖也沒有顏色。
美人撲哧一聲笑了:“一個白色一個紅色,你說有何區(qū)別?呆瓜!”
蕭騰心里一寒,沒有說話。
八月的天,身體竟有些涼颼颼的感覺——這究竟又是一個怎樣的陰謀?
“你怎么了?”
“沒什么!笔掤v微一沉吟,問道,“石蒜,入藥效果如何?”
“一般外用治疔瘡癤腫、風濕、蛇咬傷、水腫,滅蛆、滅鼠;內服有催吐作用,針對食物中毒!
蕭騰想到百草堂配制的鉆心散解藥效用,更加確定了心里的想法:“這花可還有其他名稱?”
美人掰著手指頭數(shù):“石蒜、老鴉蒜、山烏毒、舍子花、龍爪花、蟑螂花、平地一聲雷……一般人并不知曉,紅花石蒜呢,也叫曼珠沙華;白花石蒜呢,也叫曼陀羅華……你算是問對人了……”
“等等!”蕭騰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抓住了美人雪白的皓腕,“曼珠沙華,曼陀羅華……曼陀羅花!”
原來是曼陀羅花!
蕭騰醒悟,原來自己的親親二師兄竟仗著對這些花草的精通,誤導自己,欲陷自己于不義!若真如他所愿,自己只怕……而他,即使義父懷疑,他也有機會自我脫罪,曼陀羅華,曼陀羅花,聽者本就容易混淆!
“蕭、顧!”蕭騰咬牙切齒,此仇不報,枉為……
“哎……痛痛痛!”美人的皓腕成了蕭騰發(fā)泄的對象,連聲痛呼。
蕭騰慌忙撒手,后悔愧疚不已:“對不起啊,我……”
“你這人!”美人揉著紅腫的腕子,卻又不好發(fā)作,“恩將仇報不說,還占盡了人家便宜!真可惡!”
“姑娘,我不是故意……我只是,我?guī)湍恪笔掤v漲紅了臉,語無倫次地表達歉意,美人眼神似有無意地瞥過他手中圖紙的背面,將腕子收進袖里,起身就走。
“你走不走啊,天要黑了!”
蕭騰連忙跟上。
“姑娘,不知去往何處?”
“……”
“在下愿護送姑娘回府,以表歉意!
“……”
“不知姑娘……”
“閉嘴!”
“……”
這一路經(jīng)歷,蕭騰自是終生難忘。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半個月,無一日不念。
不曾想,真的如愿,再次相見。
蕭騰欣喜不已。見美人不似初次那般些許防備、些微疏離,胸中更是暖意融融。
“幾天不見,還是呆瓜一頭!”美人嘆息地搖搖頭,似有惋惜。
蕭騰不好意思地笑笑,癡癡地望著美人:“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你這呆瓜,是真呆還是裝呆!泵廊耸掌鹦θ,冷冷轉身,寒霜冰雪。
蕭騰一凜,被識破了。
馥海山莊,阮家大小姐,乃莊主掌上明珠,天下第一美人,何人不知曉。
但他只是想借機知道她的名字,一點私心而已。
“對不起!我只是……”蕭騰急得抓耳撓腮。
“女子閨名,怎可隨意告知陌生男子?”阮大小姐揚了揚眉,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蕭騰一噎,窘迫無語。位列闞闐閣四大殺手的他,在外人眼中一向是高深莫測的,為何她總能輕易看透他的心思。
阮大小姐冷笑一聲,纖指伸入袖中一夾,拎出一張紙,甩到蕭騰鼻下。
蕭騰忙接過。
紙上,正面繪有未著色的龍爪花,背面則是棲霞嶺的路徑圖。
原來,被識破了兩次。
“說吧,你有什么目的!比畲笮〗忝黜W閃,凜凜寒意。
蕭騰暗自嘆息,自己竟也有如此狼狽的一刻!
被心儀之人冷漠地望著,心反而冷靜了下來。
“姑……阮大小姐,你誤會了。在下當時不過是擔心那路徑圖有假,想證實一下而已!笔掤v態(tài)度不卑不亢,語速不緊不慢,“并未對阮大小姐有任何企圖!
言下之意,是你提出我們一道的。
阮素瓷凝視他,良久。
他坦然回望。
“好吧。”她俏皮一笑,冷意不再,“我信你!
蕭騰心神俱震,我信你。我信你……她居然說,我信你。
從來沒有被信任過。就連將自己拉扯大的閣主義父也沒有真正信任過他。
而他與她,萍水相逢,只見過兩次面,而已。
一時五味雜陳,被信任的感覺,陌生而熟悉,遙遠又接近。
滋味難辨,卻歡喜難言。
四目相對,有什么微妙的情緒默然交匯。
兩人閑庭漫步,櫻花盛放到極致,只怕上天都忍不住眷戀這一刻的美好。
可惜愉悅的心情并未持續(xù)多久。
闞闐閣與馥海山莊的交易,沒有達成共識,雙方撕破了臉皮。
離開馥海山莊之時,蕭騰就發(fā)現(xiàn)了。
這將意味著,他不會再見到她了。
可是,他才剛剛認識她,剛剛步入她的世界,剛剛知道她的名字——阮素瓷。
素顏如瓷,一個如桃花般美艷動人,如櫻花般意蘊雋永,如梅花般高貴純潔的女子。
然此時,他卻不知,這是一個無意闖入他靈魂深處、令他一生為之魂牽夢縈,卻又求而不得棄而不得的女子。
這一刻,他下定決心。
拼盡全力,向闞闐閣那個至高的位置不懈攀登。
只為擁有這個真心信任他的美好女子,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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